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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崔安潜

乾符四年,二月,春。

忠武军。

崔府大门外,一名士卒打扮的人牵着马匹走来,脸上风尘仆仆,门子拦住他,上下打量一番,毫不客气道:

“汝是做什么的?”

“奉郓州刺史之命,前来给崔公送一封家书。”

家书?

也没听说崔节度还有个做郓州刺史的亲戚啊?

门子没印象,但也不敢得罪这人,只是道:“烦请在此稍等,小人也得进去通报,万一节度有事,或是不见,小人再回来告诉你。”

“好。”

清晨的阳光透进书房内,照在崔安潜的身上,旁边的油灯早已烧干,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这才意识到自个已经忙碌了一整夜。

朝廷要征钱粮,各地又闹了盗匪,一样样事该怎么办,都得他亲自拿出章程。

“唉...”

崔安潜面容俊朗,如今已四十余岁,鬓角渐渐显白,却使得他的气质更为成熟,

女人会随着时间迁移而年老色衰,渐渐不再如以前那般惹人关注,一些男人却能在时间里慢慢沉淀,变得如老酒般醇香,让人忍不住去品味。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崔安潜叹了口气,放下笔,问道:

“谁啊?”

“我。”

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崔安潜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他起身打开书房的门,看到女儿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早饭。

“饭。”

崔安潜揉了揉女儿的头,无奈道:“都说了,这些是下人做的事,你身子弱,早上还得多睡会。”

见女儿低头不说话,崔安潜又有些不忍心。

家里几個大的都早早成家立业了,唯独小女儿崔滢最让他放心不下。

不光是身子弱,她还有舌疾,舌头分叉如蛇,早些时候家里下人多嘴,把这事给传了出去,以至于这两年都难给女儿找婆家。

因为此事,崔滢也变得越来越内向,本来还能正常言语,不知怎的就成了个结巴。

唉...

那些门户相当的,他们自是看不上这种媳妇,而那些出身不好的,崔安潜又怕他们是贪图名利,不能善待自己的女儿。

正准备和女儿闲聊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下人的声音。

“主子,外面有人来送信,说是家书。”

“家书?”

崔安潜愣了一下,将早饭放在桌上,问道:“谁的?”

“郓州刺史,梁信。”

“......拿来看看。”

下人走到门口,双手将书信捧上,崔安潜伸手接过,才发觉居然有两封。

“都是那什么梁信写的?”

“是。”

崔安潜哼了一声,拆开第一封,看了一会儿就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兴许是找到了个崔氏的女子,就想借着她搭上我么?”

看到女儿有些好奇的眼神,崔安潜笑了笑,主动解释道:“咱们有个远方亲戚,远的很,现如今犯了事,被那郓州刺史羁押住了,想请为父救她出来。”

“呵,她丈夫既然是通贼,按律法来说她也当连坐,郓州刺史却只是羁押,显然是想卖我一个人情。

若她是崔氏六房里面的嫡系女子,这个人情倒也做得,只不过是个偏房,倒也没必要去多费口舌。

这人情,我可懒得要,杀了就杀了吧。”

崔安潜冷笑一声,将这封信扔开。

第一封信就是这内容,崔安潜估计第二封信大概就是那郓州刺史亲自写的,目的还是为了讨好自己。

他一边拆信,一边道:“听说最近贼军攻城,天平军节度使战死,那郓州刺史想来也是想再找个靠山,想法倒是没错,只不过我不喜掺和这种事。”

崔滢默默听着,看到父亲漫不经心地在第二封信上扫了几眼,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呼吸急促了些,目光又移到开头,认真地重读起来。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崔滢知道父亲既然这般,必然是已经开始感兴趣了。

信写的不短,崔安潜一连看了两遍,这才放下,脑海里思索着,眼神看到女儿还呆呆站在那边,赶紧让她坐下。

片刻后,他心里忽然一动,上下打量着女儿。

除了舌疾,女儿从里到外几乎无可挑剔,虽然才十六岁,但已经出落的明眸善睐,身姿动人。

若非那点舌疾,上门来提亲的人怕是能踏破崔家的门槛吧?

崔安潜心里叹息一声,喊道:

“去问问送信的,郓州刺史是什么人?”

......

“虎!”

“刺!”

“虎!”

“刺!”

校场上,数百名士卒正在操练,手持木棒,面前捆着草人,在上官的喝令下,正用木棒一遍遍捅着草人。

梁信微微颔首。

气势,已经有了些,但毕竟还没见过血,就怕上战场心气不稳导致溃散。

一名小吏走到旁边,低声道:

“陆渐之派人送来了一万缗。”

原本商议好的书价是五千缗,但陆渐之又加了五千,显然是要主动讨好梁信。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但这也就意味着,陆渐之自信能用梁信给他的两样东西赚到更多。

商贾,会选择臣服地位比他更高的人,但除非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要不然就绝对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朝廷如今财赋几乎都仰仗江南供给,为了控制住江南,防止江南像河北一样反叛,朝廷可谓是不遗余力,也包括拼命削弱江南的军备。

江南的某些大州内,守军兵力也不过是数百人。

梁信无意于向北和那些强藩甚至是朝廷争锋,他还是更喜欢捏软的柿子。

“清点府库,登簿造册,这些都不用本官教你,若是有敢伸爪子的,本官也不介意亲自替他剁了。”

“诺。”

小吏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退下。

孙昌在一旁默默听着,只觉得梁刺史越发深不可测,原先郓州城在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治下,也不过勉强做到收支相抵,略有盈余。

但自从梁信当了刺史,这才多长时间,府库里面几乎就要堆满了钱粮。

梁使君,果然是深不可测。

梁信看着士卒们正在操练,一名士卒走过来,对孙昌低声说了几句,孙昌立刻走到士卒身边,道:

“巨野急报,叛军攻城,请使君带兵支援!”

“叛军?”

梁信皱起眉头,问道:“打的什么旗号?”

孙昌嘴角嗫嚅了一下,缓缓道:

“是...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