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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别有用心的援军

在郓州的东北方向,是平卢军的驻地。

平卢军节度使宋威是一个瞻前顾后,但又极其贪功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没好处的事他不做。

大约数日之前,有人给他送信,自称是从郓州而来,告诉宋威,黄巢军下一个攻打的目标就是郓州。

而天平军节度使薛崇的军中已经出现了细作,所以天平军必败无疑,请求宋威发兵支援云云。

宋威当然不会相信这番鬼话,没有朝廷公文,自己随意调兵开拔高低也算是罪名,他是個藩镇不假,但又不是河朔藩镇,还没本事跟朝廷作对。

而令他在意的是,送信的人说自家主子有办法将郓州和兖州全都纳入他的治下。

郓州撑死也就说得过去,但兖州可是大州,人口较多,城高池厚,算是一块好地方。

何况,宋威在接到信后又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看那人信誓旦旦说的事会不会发生就行了。

一旦黄巢真的攻打郓州,他出兵援助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威毕竟狡诈,当真的收到天平军溃败薛崇身死乱军之中的消息后,他立刻派人传信给毗邻郓州的宣武军和义成军,让他们立刻赶到郓州,合兵一处攻打叛军。

三个藩镇,兵力可以逼退黄巢,同时也不至于事后来分好处的人太多。

宋威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与此同时,郓州城下也已经是杀声震天。

城门已经被堵死,叛军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终于清楚了这一点,于是开始猛攻城头,又惨遭滚烫的金汁泼脸。

梁信一声令下,几面城墙下都燃起大火。

叛军裹足不前的时候,城头开始抛射箭矢和碎石,不光是士卒,只是几天的时间,城内百姓被发动起来的越来越多,手中没有兵刃,就去捡石头当武器痛击叛军。

四天过去了,叛军依旧没能攻下郓州城,黄巢已经不复之前的骄横,他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城池,思忖片刻,让士卒暂且退下。

他吩咐道:“薛崇已经死了,去问问,驻守郓城的是谁?”

城墙下燃起大火,把叛军已经所剩无几的士气烧的一干二净,他们本就是靠着人数取胜,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们就会迅速萎靡下来。

一队叛军策马来到城下,打着旗号示意不要放箭,随即高声问道:“黄将军有令,城中主官是谁,可敢出来答话?”

城头一阵骚动,有人越众而出,高声道:“郓州刺史梁信在此!”

……

在历史上,黄巢先击溃天平军,后接连攻破郓州、沂州。

他进军神速是一方面,但其他藩镇消息不通、以及坐观成败也是另外两个重要因素。

梁信上辈子熟读唐史,晚唐史也知道不少,对于宋威这个人,知道他在乾符三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大败过黄巢、王仙芝的起义军。

所以这个人首先就是瞧不起叛军的。

现如今天平军全数溃败,郓州等地已经是无主之物,就算不能纳入自己麾下,劫掠些人口财富也是好的。

按照这样的思路,宋威有八成可能会来支援。

黄巢不知道平卢军很可能已经提前出发,所以当他知道城头的那个年轻人叫什么的时候,甚至饶有兴致地说道:

“若你愿降,某愿让你在军中任一将军,自领一军。”

听到叛军的喊声,城头守军和百姓们脸色一变,看向那个年轻人,面露忧色。

听说黄巢军势力很大,天平军都败在他们手中,这位刺史若降,或许依旧能得到高官厚禄,但他们这些普通人可就惨咯。

跟着黄巢混?

梁信冷笑一声,朗声道:

“郓州城乃我等桑梓之地,今我与城中父老兄弟誓死据守,若尔不退,那就要在城下多留几千具尸首了!”

他这话其实也没太多底气。

起初城里守军不过千余人,被梁信出言激励,再加上早有人被他买通,于是大部分人都被鼓动着留在城头继续守城。

而后城内也有大量百姓主动登城帮助防守,这也并不是因为梁信有多大威望,而是他在城中提前散布了消息,说黄巢叛军都是以人为食的怪物,使得百姓心生恐惧。

事实上梁信并未说谎,黄巢军就是这样的,他们本就是盐贩、流民啸聚为寇,生性最喜劫掠,再加上本来实力就不如官军,无法占据长久城池,所以即使是攻破城池后也不加抚恤百姓,而是将其洗劫一空以助军需和提振士气。

梁信本来不指望能守住这么长时间,毕竟双方兵力差距是几十比一,但死守四日,他也看清楚了黄巢军的真正实力。

黄巢这几日出动的都是些流民兵,他们披甲率很低,士气一般,最精锐的那一批叛军或许战斗力更高,但他们始终没有出动。

他的本意或许是想在击溃天平军后,再利用人数众多的流民兵直接换下这座城池,可他忽略了流民军的一个特点。

软。

顺风仗好说,就好比不久前的天平军,兵力太少,大家一股脑冲过去天平军直接溃败;流民军越是硬仗越打不了,要是死的人一多,最先溃败的肯定是流民军的军阵。

晚唐时节各地都封了节度使,而地方的区域划分,则是“军”。

就譬如说这天平军,既是军队的名号,也是地名,郓州城便是天平军的治所,城池也修缮过,再加上梁信真的将府库打开,又半是胁迫半是劝说,责令城内大族将积蓄拿出。

所以对于那些士卒来说,真金白银就摆在身后,前脚杀敌后脚就能拿到,不光是他们,但凡登城杀敌的百姓也一样有赏。

财帛动人心。

再加上脚下就是家乡,黄巢军四处劫掠,一旦攻进城内,大家都没什么好下场,那干脆就死拼到底吧。

这四日内,梁信四处督战,俨然已经成了众人认可的首领,再加上有几名军官已经彻底倒向他,不光是那千余名兵卒,而后登城的那些百姓竟然也全都奉从他的号令。

可以说,梁信已经收拢了此城的民心,倘若真的能守住这儿,利用郓州城作为根基之地也不算难事。

但前提是,他得守住。

“若你主动开城门投降,尚且可保此城黎庶性命,若是继续据城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声音传到城头,人们沉默下来,都知道这或许就是黄巢的最后一次招揽,其中的威胁之意更是格外清晰。

城头的旌旗缓缓起伏,上面已经有了好几个孔洞,都是被箭射穿的。

而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流矢射死射伤的士卒和百姓,战况激烈,无暇再去搬运死人,受伤的那些只能自己爬到一旁,惨嚎几声,苦苦等待大夫过来救人。

两日前城墙上燃起大火,迫使已经攻上城头的叛军再度退却,如今还能看到城头焦黑的痕迹。

昨日,梁信亲自带领士卒拆了自己的私宅,号召百姓拆卸房屋,将石料和房梁拆出来砸到叛军的头顶。

今日,叛军士卒们已经面露疲惫,看着并不高厚的城池,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城头死伤的人很多,但因攻城而死的叛军只会更多。

双方兵力的差距很大,随着百姓参与进来后,战况变得极其惨烈,但不至于变成一面倒的局势。

正因为如此,才能抵御住叛军的攻势,可伤亡太多,也使得人们开始心生退缩。

就算不是今日,他们迟早也会弹尽粮绝。

一股悲凉之意在城头弥漫开来,人们无言地看着彼此,或是看着城外看不到边际的叛军,有人开始想起梁信四日前允诺的那些话,不由得苦笑起来。

哪有什么援军?

郓州城,已经被放弃了。

“刺史呢?”

有人忽然惊呼道。

“刺史不见了!”

“他逃了!”

人群骚动起来,片刻后,有人抬手指向不远处,“在那。”

登城的楼梯那儿,梁信抬步再次登上城头,他满面灰尘,但眼里依旧坚毅,看着那些对他露出质疑之色的人,他并没有辩解什么。

在他身后,几名士卒正合力抬着一口棺材,将其重重放在城头。

抬棺登城,此乃死战之意!

人们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片刻后,不少汉子竟然是眼眶一红,只听见梁信猛然拔剑,高声道:

“彼众我寡,叛军数倍于我等,难以力敌,然而......我与诸位都有不可输的理由!

一者,身后便是我等家眷故土,岂能容贼人染指!

二者,我等已坚守四日,叛军必然缺粮,且越发疲惫,而我们的援军旦夕即至,若一朝放弃,便是前功尽失!

三者,如今已抗贼人四日,破城后必遭屠戮,现如今战必死,降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我郓州刺史梁信,今日若战死城头,便将我尸首纳入棺中,用棺椁堵住城门,使我纵然身化厉鬼亦要抗贼!”

他的吼声格外清晰,环顾着众人神情不一的脸庞,梁信将剑指向城外。

“死战!”

“死战!”士卒们高举兵器,齐声吼道。

“死战!”百姓们振臂高呼,许多人开始面露狂热地看着梁信,看向城外叛军的眼神,则是变得越发仇恨。

城头的喊声已经明确无误地表达了态度。

黄巢面露愠色,沉默片刻后,他冷声道:“把我的亲兵营派上去督战,朱温...”

“在!”

一名青年走出来,对着黄巢躬身施礼。

“持我令节,今日敢退者,斩!”

“诺!”

“报!”

马蹄声起,两名骑兵冲开亲兵的阻拦,竟然纵马直接冲到黄巢身前,没等他勃然大怒,就听到两人慌忙喊道:

“官军!平卢军,平卢军来了!”

“平卢军......宋威?”

想起这个名字,黄巢顿时心生忌惮,他和王仙芝起事的时候,曾在此人手中大败过一场。

“不过,我军如今已经数万,就算你平卢军来了,又算得了什么?”

他冷笑道:“传我军令,调......”

就在这时,另一名骑兵喊道:“将军,不只是平卢军...还有宣武军和义成军的旗号...天平军周围的三个节度使,全都领兵来了!”

“什么?!”

黄巢瞪大眼睛,片刻后慌忙喊道:“传令撤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