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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风起云涌

十月十八,清晨。

紫禁城外不过一个稀疏寻常的冬日,只是临近大雪时节,天更冷了些,得需着更厚的衣裳。

长街上行人依旧井然有序,百姓间的生活一切如常。

任谁也不晓得那远方巍峨的由无数朱紫宫墙包围的紫禁城中正风起云涌。

大司命站在高耸的端天楼上俯瞰着整个京师。

当他的目光投向紫禁城中之时,大司命终于伸出一只手似是掐指算了些什么,而他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显露了几分异样的凝重。

这位钦天司大司命才是抬头再望向那铅灰色的云层。

“大雪将至。”

略显沧桑的声音自大司命的背后传来,大司命并未回眸,依旧将目光落在那遥远的紫禁城,口中喃喃道:

“你来了。”

身着简朴素衣的李瞎子行至他的身旁,与这位同样年迈的大司命共同俯瞰这世间,沉默须臾之后,他才是缓缓道:

“我让云鹤下扬州了。”

对于这两位皆能够卦算天象的执棋者来说,相对关键的交谈都只需要极其简短的一句话。

裴修年若是在场肯定得在心中大骂谜语人。

但实则大司命两人对于交谈之中蕴藏着的什么信息大多早已心知肚明。

就算没有,那也不失为混淆视听的一种手段,毕竟大司命与李瞎子并不算挚友,只能算作惺惺相惜的知音。

甚至他们俩能够和平相处也仅仅是因为如今二人奉行之道正巧卡在这一個至关重要的交点上。

裴修年能从姜云鹤和洛小宁身上看得出大司命和李瞎子所行之道有几分相像。

两位弟子一位是束身自修,只奉行己道,而另一位则是只遵从内心…

这样想来这两位天之骄女的确是有共通之处的,只不过性格迥异才导致的偏差这么大吧…

但如今大司命与李瞎子两人之间交谈的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自家弟子的事。

大司命重新背负起双手陌然道:

“扬州是个好地方,江湖之中风声四起,正邪两道重出江湖指日可待,正适合云鹤练心。”

李瞎子单手撑起凭栏,平静地说:

“若是小宁也要出山,亦可让她们二人结伴而行。”

大司命摇了摇头,回绝了李瞎子的好意:

“小宁心境如此,若是放她红尘滚过还不知如何模样,且再待几天考量。”

李瞎子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转过身来看向身旁这位一样白发苍苍的大司命,喃喃道:

“真是岁月不经年,我与当今天子一般年纪之时你便已两鬓斑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依旧如此,国师,难道你真的已经炼化王朝气运,与大周同寿?”

“国师?先帝驾崩之后,一直到如今,真是很久没听到的称呼了。”大司命淡然一笑:

“与王朝同寿不过是谣传而已,若我真如此,昭宁帝怎么会不来讨要功法?而我又何需培养小宁为少司命继任,此非星象之选,而是我的抉择。”

他的语气渐渐归于平淡:“瞎子,你说的没错,你我都一样,大限将至。”

需要有人继任是真,不过是否真的因为是所谓的大限将至就未必了,但李瞎子也并未猜忌思量此事。

他只是笑着指向端天楼下这万里疆域的一角,赞同道:

“所以这穷尽此生的一切棋局与否皆成了虚妄,倒不如老老实实收起棋局安享晚年…”

大司命的目光扫过整个京师,面无悲喜,既没有赞同,也并未回绝。

————

裴修年自从仁皇山上下来那夜开始就被严加看管足不出户,闲来无事,干脆就窝在承乾殿练功。

他练功是否发自真心不知道,反正如今的裴修年对于那本钦天司的功法已初窥门径。

虽然洛小宁是被太后娘娘瞧不起了,但太后娘娘其实也并未来得及给裴修年指点什么。

而当日在马车之上少司命说的他倒是摸索得正正好好,这几天借着熟练度的“努力和天赋”辅佐之下融汇贯通了。

如今的裴修年应该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的二境修士了…

可能还要强出些许,毕竟功法品级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且自己也没走弯路…

总之裴修年现在恰如洛小宁所说般已能见自己内府如棋盘,经脉如棋局的纵横通路,而各个穴位则如棋子般星罗棋布。

而如今他的每一次运气都自然而然能够贯通整个躯体,而若是出手,裴修年的随手一道真气比之前那软软绵绵且运用起来稍显生涩的气机要浑厚匹练数倍不止。

另外,关于大司命送来的那只棋盘…裴修年从陆钦月的口中算是得知了这副棋盘叫做“观潮生”。

裴修年于尝试之中是能够以气机带动棋奁中那黑白之子。

但要以棋子用作杀伤之效,那还不如自己提起一把剑或者弓来得快些。

所以这副棋盘真正的功效还得再作研究,有机会去问问太后娘娘才是。

而这几天同小钦明牌打下来,陆钦月还是并未在他面前流露出几分魔门妖女的模样,依旧乖巧的像是个侍妾。

这样的感觉让裴修年有几分虚幻,愈发对于瑶光宗捉摸不透了,再潜移默化之下,恐怕以后真得把瑶光宗当做了什么圣女门。

今日天才蒙蒙亮,裴修年便被陆钦月喊醒了。

在她侍奉之下穿上了繁杂的上朝用的皇子朝服,简单洗漱后裴修年正用着早宴。

小钦侍立在一旁,裴修年忽然是问:“侍女之事,可有眉目了?”

陆钦月眼睑微垂,柔声道:

“还未有合适的人选,我宗之人要不就是位高权重的长老之类,年龄不符且牵扯事务不少,无法随意挪用;要不就是那些还不远远足以涉足知晓此事的弟子,修为不够且未必能够胜任;”

“而外人…那些争先恐后来抢着当侍女的修为大多都不够,便是有几人够的,那也未必就一定忠心耿耿…所以挑选合格侍女之事,娘娘说了得需从长计议。最起码也得修好护心镜了才行。”

虽然她语气很谦卑,但裴修年莫名是读出来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适时,小钦又是微声嗫嚅:“殿下厌弃小钦了?”

“怎么会…”裴修年摆了摆手,咽下糕点,解释道:

“只是我觉得小钦待在宫中屈才了,毕竟小钦你身为堂堂瑶光宗圣女,当然要在江湖之中掀起一阵风浪。”

“若是瑶光宗宗主圣女皆全身心投入这复仇大计之中,弃宗门于不顾,这像什么话?恐要寒了门中弟子之心。”

陆钦月啊陆钦月,你可是堂堂瑶光宗圣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宗主预备役,满足于这样的事,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等到了以后,这事多多少少也会演变成一个黑历史。

小钦再度点点螓首,星眸中忽现几分微光,而后她又说:

“待小钦此行回宗,定要我瑶光重新闻名于天下,不负殿下与娘娘的众望。”

裴修年正想将自己和“你们瑶光宗”撇清关系的,我们各取所需,干翻李砚才是我最直接的目标…至于你们所行之道,我并不想掺和…

他还没来得及筹措用词,便是听得皇城中的钟声“铛”的一声震响,朝会将要开始了。

裴修年便不再同陆钦月多聊,转身行出承乾宫,他在乖巧倚在门边的陆钦月的注视下坐入轿中。

大轿抬起,行往太和殿,终于要迎接这场久等的朝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