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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侄儿,咱俩较量一下雷法

“……今有淑女天孙氏,与吾儿一见而心生爱慕,遂至天师府自承家室,愿同吾家结秦晋之好。

天孙氏乃先天星宿之精,仙真玉质,吾儿乃后天载道之器,松风鹤容。

你二人若结连理,当可超脱生死之劫,永享齐眉之乐,日后同登琼楼仙境,共赴瑶池之约,岂不美哉?

阴阳相依乃道之外显,纵仙真亦互有倾慕之心,吾儿不见上清派祖师杨羲与九华安妃之事乎?

为父时年四十有九,当年曾受妖魔之祸,致使沉疴缠身,幸赖天孙氏心存仁善,辗转求药保吾残躯,今有痊愈之望也。

吾儿身负天命,心系大道,却不可存忘情之念,如能得此良缘,日后诞下仙人血裔,亦为我家之幸事。

望吾儿思之虑之,若果有此心,可寻闲暇之日归家同为父相商。”

张牧之看完信,整个人好似被雷惊的蛤蟆,呆愣愣的坐着反应不过来。

“……天孙氏,就是上次天孙娘娘吗?……我记得那日织女星临凡,一共也看了没几眼,怎就心生爱慕了……”

“喳!喳!”两声喜鹊的叫声响起,小道士回过神来,见那送信的喜鹊正在石桌上蹦来蹦去,显然是在等着他回信呢。

张牧之心中没了主意,连忙开口呼喊:“师姐!师姐!出大事儿了!”

火光一闪,长明仙子现身,坐在石凳上:“什么事儿啊?快快说来!你修为精进太快,师姐我现在正将之前的本事重新拾起来,忙得很!”

“九阳祖师来信,这是要我和天孙娘娘定下婚约?”张牧之说着将书信递了过去。

长明仙子将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认得这爹虽然是假的,但对你是真不错啊!天孙娘娘这星辰之精化生的神女都能替你讨来做老婆!”

“师姐莫要取笑,我如今也是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事儿怎就落在我头上……”

长明仙子并不通男女之情,自然闹不明白张牧之此时的想法,好奇道:“若是那转轮王的锦瑟公主倒还罢了,你连天帝的孙女儿也看不上?”

张牧之摇了摇头:“并非是看不上,只是从来没有这等想法罢了,我老觉得自己来到此世,就该刻苦修行以完天命,”

“师姐同我气运相连,应当知晓我未来定然是身处动荡旋涡之中,这儿女情长……”

长明仙子以手支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道士自己纠结,过了会儿忍不住道:“我总觉得你有些矫情了!”

张牧之一愣:“那师姐怎么看?”

“九阳真人书信上也说了,是让你有暇回天师府商议一二,说明这事儿还未有定论,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退一步讲,就算定了婚约又如何?人天孙娘娘配不上你?还是阻拦你成道了?你如今道行同人家比还差得远呢!”

张牧之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师姐说得有理,九阳祖师信上也说,天孙娘娘能求来灵药治疗他的伤势,仅凭这一点,我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长明仙子又道:“九阳真人将三五斩邪剑赐予你,又苦心积累为你未来的名望谋划,这是成道之恩。”

“如今他又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肯来信同你商议,已经算是极开明的了。”

张牧之沉默片刻后再次点头:“师姐说得有理,那我便写下书信让九阳祖师自行决断便是。”

长明仙子忍不住大笑:“你若娶了织女,这历代天师中便数你最出息了!”

张牧之心中突然又想起地狱中那个身穿大红判官袍的锦瑟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遵循九阳祖师的意思先定下名分,至于其他的,待我降服了那杭州城外的妖魔再说吧。”

“此言有理,我也去打磨神通了”长明仙子化火光飞走。

张牧之回到房里寻了纸笔,一边细细研磨,一边在心中推敲言辞,心中有了腹稿后才开始写回信:

“父亲大人膝下牧之拜上:……儿婚姻之事但凭父亲大人做主……待儿挽过南京灾劫,除去杭州大魔之后定回府中敲定此事……”

小道士写完书信后打开门,见院子里那只喜鹊果然未曾离去,于是便把书信放在石桌上。

喜鹊一低头,张口掀起信封,双翅一震,身形直上云空往龙虎山去了。

张牧之长吁一口气,抚平了心中情愫,打开门出了小院,寻守静道长安排明日拜访朝天宫之事。

刚在第二进院落里走了几步,迎面就见郭文斌自外面进来。

“见过主持!”郭文斌这几日隐约听到众道士议论这位新主持乘龙飞天的事儿,在心里已经把张牧之看做神仙中人了。

“原来是郭秀才啊!这几日有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么?!”

张牧之笑着打招呼,以法眼观看郭文斌头顶,见这少年书生的气运似乎弱了几分。

郭文斌一愣,稍稍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小生在这观中蒙各位道长关照,并没什么烦心的事儿。”

张牧之点了点头,和郭文斌一起往藏书楼里走去。

朝天宫位于南京冶山附近,乃明太祖下旨拨款建造,取“朝拜上天”之意。

宫观占地三百余亩,内有各种殿堂房庑数百间,是南京城最大的道观,亦是皇室子弟焚香祈福的所在。

观中道士有数百余,都是天下各派选出的杰出弟子,来此地一是为了同各派交流道法经意,二是为了提前积累名声,以便将来能得朝廷册封。

正因各派英杰弟子皆在此处,故而这主持之位需得由资历高,道行深的高功法师担任才能服众。

如今的朝天宫主持便是当代天师的胞弟,名唤张懋嘉,传闻同其兄长一样擅长雷法,符能通神,如今已是阳神真人境界。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

朝天宫宫门外并排站立了二十来位年轻道士,上清、灵宝、正一等各派皆有。

这些道士大多二十来岁,個个都是气息凝练,显然都是铸成了道基,练出了法力的英杰弟子。

排在最前面的两个道士,一名李云崖,一名刘宏达,二人都是张懋嘉的弟子,已经被师傅传了五雷法,如今正处在采集地气凝练五行阴煞的阶段。

“李师兄!刘师兄!主持说这位三清殿主是你们天师府的天才人物,你俩见过没有?”身后一位上清派的弟子小声询问。

李云崖性格持重,此时恪守礼数并不言语。

倒是刘宏达小声答应:“听说那位从小就闭关修炼,最近才出来走动,我俩离开天师府到这里多少年了,怎会见过?”

另一名灵宝派的弟子忍不住呵呵直笑:“大家都是十六岁精气完足后才开始练气,这位从小就练,真是厉害!”

刘宏达听了这话顿时羞恼起来:“你那点道行懂个屁!我家虚靖祖师九岁便能施符请神!你怎么说?”

“难道你龙虎山又出了个虚靖天师一般的人物?”灵宝派弟子开口笑道。

刘宏达脸面一红,正要继续言说几句,却被师兄李云崖止住:“师弟!无需跟他们争执,一会儿张师兄就到了,免得失了礼数。”

朝天宫里的这些道士,平素就是谁也不服谁,私下斗法不知多少次了,一言一行都要争个胜负高下。

师门长辈也不禁止这些年轻弟子之间的切磋较劲,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都由得他们去。

其实李、刘这两位出身天师府的道士心中也没有底,只是隐约知晓这位“张师兄”今年好像只有十六七岁。

“三清殿什么时候有殿主了!无非是出身好,前来镀金的!”身后另一个上清派的弟子小声说了句。

道家诸神三清最贵,宫观之中的三清殿,便等若是佛寺中的大雄宝殿。

正如佛寺中有罗汉堂之主,有达摩院之主,却从未有什么大雄宝殿之主的说法。

而朝天宫突然上任一位“三清殿主”,虽然是个不管事儿的散职,但就清贵而言,怕是只有主持才能压过一头。

那位上清派的弟子说的并没有错,张懋丞让张牧之担任这三清殿主,本就是来“镀金”的。

有了名望,再有祈雨之功,再有去杭州降魔之功,一步一步铺好了路,就是为了让张牧之受朝廷册封。

被册封后便能有国运加持,未来修为高了才能同那燕京城里的邪佛争锋。

李云崖和刘宏达二人心中憋着气,也不知该如何争执,只好一起望向道路尽头:“怎地还不来……”

突然天空中隐约有沉闷的雷声响起,众道士一起抬头,就见空中电光一闪。

“咔嚓”一道霹雳轰落在众人前方,电光刺的众道士眼睛一花,随即又有狂风扑面而来。

待风平浪静之后,众人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位年轻的道士。

这道士头戴一顶铜质芙蓉冠,背着法剑,身穿素色大袖法袍,面容清秀,眉心一抹淡淡的金痕,望之更添了几分威严气度。

李云崖、刘宏达连忙躬身:“见过师兄!”

身后众道士也一起躬身:“见过三清殿主!”

“这些道士都很懂礼数嘛!我还以为会有人寻衅,才施展刚领悟的雷光遁法赶来。”

张牧之从几人的称呼中辨别出了亲疏远近,笑着道:“都免过礼数罢!”随后又对李、刘二人说:“两位师弟直接领我去见叔父便是。”

李云崖和刘宏达感应到张牧之身上堂皇正大的雷霆法意,心中早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忙恭敬地在前方引路。

其余道士被张牧之御雷而落的出场方式震慑,也不敢显露什么不服的苗头,待张牧之转身之后才看到了他背后的三五斩邪剑。

“乖乖!原来是下任天师到了,难怪会有此等威势!”

张牧之被领着进入朝天宫,穿过诸多殿堂、阁楼、广场,又行了片刻之后才来到一处宏伟气派的大殿门前,抬头一看正是“三清殿”。

“主持正在殿中等候,师兄请进。”李、赵二人站在门口并不入内。

张牧之点头之后,抬脚走进大殿,只见前方三清圣像高坐神坛,手中各执法器,肃穆慈悲,宝相庄严。

香案下正有一位紫衣道士端坐蒲团,其人身形高大,头戴金色莲花冠,黑面虬须,额头高高隆起,目如铜铃,双眉齐飞,正是朝天宫主持张懋嘉。

“此人相貌居然有八九分神似祖天师!”

张牧之上前几步,长揖到地见礼:“侄儿张牧之拜见叔父!”

张懋嘉随手丢过来一个蒲团:“咱们不是外人,无需多礼,且坐下说话啊!”

张牧之谢过之后在蒲团上坐定,张懋嘉上下打量了小道士几眼:“小道士长得斯斯文文,果然是大哥的种。”

“这话我却不好回答……”张牧之尴尬一笑:“叔父自然法眼无差。”

小道士在横望山下老君观时见过张懋丞的阳神,其像清朗和煦,一派仙风道骨,然而五官和张牧之并不相像,也不知这张懋嘉怎么看的。

张懋嘉突然探过头来,朝小道士问:“侄儿,你看看叔父我丑不丑?”

张牧之一愣,郑重地看了看张懋嘉黝黑的面貌:“我观叔父容颜颇类祖天师,此乃天赐道像,威风赫赫震煞诸般邪祟,岂可言丑?”

张懋嘉闻听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侄儿果然是有眼光之人,不像别个庸俗之辈,看不明白我的相貌!”

张牧之只好赔笑,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暗道:“历史上此人曾伏杀张元吉,妄图染指天师之位,而今看来却不似心存奸诈的人物?”

张懋嘉笑了一阵,继续观看张牧之:“眉心怎么回事儿?”

“侄儿观想雷祖时得了机缘,偶然成就了这眉心竖眼。”

“雷部有诸多三眼神圣,这活人我还没见过,你张开竖眼看看!”

张牧之不好拒绝,于是心念一动,眉心裂纹张开,内中一团璀璨的金光引而不发,映衬的小道士面庞颇有几分庄严之感。

张懋嘉细细观看了下,笑道:“莪道家凡三眼必神圣,你能得此机缘,可见未来也是能成仙了道的人物,只是你这第三只眼还修炼的不到家。”

“不瞒叔父,若以修道境界而论,我这竖眼远未到出现的时候,只是因缘巧合才有了现在的模样,侄儿也不太明白该如何修炼这天眼神通,想必叔父能指点与我?”

张懋嘉指点道:“侄儿你看雷祖,隆恩真君以及许多三眼雷神的眉心竖眼,都是如正常眼睛一般,眼白眼仁齐全,而你眉心只是一团金光,核心处乃是一枚符文种子而已。”

“我看侄儿周身雷霆法意已经五行齐备,想必也到了以雷法淬炼身体的时候了?”

张牧之点头:“叔父法眼如炬,侄儿上午才炼成最后一尊雷神法相,勉强使五行五气归位。”

张懋嘉修炼的是同谢道人、赵拙言一般的五雷法,但他已经练到阳神境界,自然是将阴、阳两种神雷都练成了,故而也能指点张牧之的修行。

“侄儿运行周身法力淬炼肉身时,可有意使法力在眉心天目穴处停留一瞬,以此凝练眉心竖眼。”

“可能初始时你需要时时以心念控制,待到时间久了,周身法力自然而然在天目穴常驻,你那竖眼便能化虚为实,到了那时候才能彰显这神眼的妙处!”

这修行上的种种窍门,说破了就是这般简单,但若没有道行高深的人以高屋建瓴的眼光指点,只靠自己领悟,却不知要白白蹉跎多少功夫了。

张牧之心悦诚服地在蒲团上躬身:“侄儿谢过叔父指点!”

张懋嘉摆摆手:“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凭白显得生分了!”

“叔父说的是!”

“你我所修五雷法虽然不是一路,却都是传自虚靖祖师,来来!咱俩较量一下!”

张牧之一愣,看了看这庄严肃穆的殿堂:“这……不好吧?恐对三清道尊不敬……”

张懋嘉哈哈大笑:“看来你还没明白雷法的玄妙!雷乃万法之源,囊括阴阳五行,你且看来!”说着伸手朝下一指。

指尖一道细微的雷霆落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只听咔嚓咔嚓一声细微的响动,石板裂开一个巴掌大小的缝隙,随后又有咕咚咕咚的水声响起,一抹清泉从地缝中涌了上来。

张牧之瞪大眼睛仔细观看,只见片刻之间那泉水就在地上囤积了脸盆大小的一洼,恰似一面圆形的明镜。

“这是五行术法,亦是五行雷法!”张牧之脑海中有灵光一闪,细细感应下,果然从水中察觉到了水、土两种雷霆法意。

张懋嘉瞄了一眼张牧之,暗赞一声:“此子果然悟性了得!”随后又是一指,明镜似的水洼中一道雷光亮起,而后一抹绿意越长越大,慢慢长成了一根尖角的莲叶。

莲叶张开,圆润饱满,随后又有花苞钻出,一阵清风吹过,荷花盛开,莲叶轻轻摇动,正是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张牧之轻轻抽了抽鼻子,清楚地嗅到了细微的花香,明白这并非是幻术,而是真真实实的荷花、莲叶,同时也是木属神雷的应变之道。

“原来如此!雷霆既是破灭之力,也是造化之力!”

张懋嘉点了点头,笑道:“你也来试试?”

张牧之思索片刻,手中捏个法诀朝水洼一点,只听“轰”的一声,水中一缕火光飞快地放大,而后熊熊燃烧起来。

水洼变成了一个圆形的火盆。

张懋嘉眼中的欣赏之色几乎隐藏不住,只是并未插手,静看小道士演法。

此刻那荷花,莲叶都已经在火光中被烧成了灰。

张牧之伸手弹出一点雷光,落在火焰中后慢慢长大,同样是荷叶,莲花,莲蓬,只是却变成了金色。

“火里种金莲,亦有我道家真意!”

张懋嘉伸手在金莲上一挥,一朵巴掌大小的乌云显化而出,“咔嚓”一声细微的雷响,云中有密集的雨点打落下来。

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冷,渐渐地变成了细密的冰雹,冰锥,噼里啪啦打残了金莲,打灭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张牧之思索片刻,再次手捏法决打出,只听地面上轰一声陷落了一个大窟窿,随后轰轰隆隆一阵乱响,一座三尺来高的山岳拔地而起,刺破了头顶那团乌云。

风雨止住,张懋嘉不再出手,以目示意张牧之继续。

山虽微小,气势却十分雄浑,高低起伏,峰峦叠嶂,通体由坚硬的青石堆砌而成,形态同真实的山岳一般无二。

“还缺少些生机才是!”

张牧之笑了一声,手掌摊开,同样有一朵巴掌大的雷云飘起,来到了山岳的上空,而后噼里啪啦的雷霆密集如雨一般轰落下来。

那山峰却未被雷霆轰碎,反而有一点点绿意在青石上复现出来,慢慢变成了细如微尘的青草,指甲盖儿大小的灌木,牙签高矮的青松,修竹,杨柳等等等等。

好似有天神施展了滔天法力,将雄伟的山岳连同树木一起缩小之后摆在了两人中间。

张懋嘉忍不住抚须大笑:“果不愧为天人之姿,汝已得了雷法真意矣,所欠缺的只是法力的积累罢了。”说着手中弹出一点雷光,将小巧的山峰轰成了粉碎。

碎石、尘埃一起落到地面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沉了下去,一切风波平静之后,地上依旧是完完整整的青石地板。

“你前几日不来看我,只等修成了雷法才敢登门,身上还背着斩邪剑,说说看,到底因何事对我心存畏惧?”

张懋嘉止住笑声,面色转为平静,双目悠悠地看向对面静坐的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