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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明明

因为是猫的骨灰,所以让陈则他们一脚踏入了误区,但如今反过来一想,冥婚这种东西,本就是古人为自己发明的。

那如果是为了“人”,那其动机就相对好追溯一些。为什么有人会想,或者需要办冥婚?陈则为此查阅了些许资料。

冥婚也叫阴婚,早在先秦时代,民间就有了类似的丧葬习俗流传。

一方面,在古时若有未婚之人死于突发或意外,会被民间认为是“克命”。

另一方面,古时十分讲究风水,除了家宅风水,还有祖坟风水。选地、选时辰里面都有着许多细枝末节的讲究,这也使得民间风水师、阴阳师的行业兴起。

而克命是不可以进祖坟的。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至高真理。古代人家家里若是出现了克命的情况,便可以想办法“改命”。

改命的方法,就是配阴婚。

一方面弥补已逝之人的遗憾,一方面让他们不会影响祖坟对后人的福荫。

但并不是所有想要配阴婚的,都能找到“对象”的,于是乎开始出现了“盗尸卖尸”现象,更有甚者,出现了“杀人配阴婚”的极端案例。

这种反面现象以及与儒家礼仪之间的冲突,使得许多朝代都对阴婚这种丧葬习俗有了明令禁止,比如战国时期《周礼》中就有明令记载:禁迁葬与嫁殇者。

但始终屡禁不止。

直到建国后,开始宣扬破封建反迷信,人们眼界开了,思想认知高了,这种旧社会的阴婚恶俗才得以有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但仍然无法阻止黑暗中有人受利益驱动,想使这种文化糟粕死灰复燃。

陈则看了些古往今来的案例,发现阴婚之所以存在,有着一个很重要的特质,那就是“遗憾”。

尤其是时代越近,民间对于“祖坟”、“克命”这种概念上薄弱了,以“遗憾”为主要驱动的理由变得比重更高了。

简单来说,需要配阴婚的对象,大部分都走得有点突然,而且年轻人占多数。

陈则不得不再次麻烦李阿姨,询问她最近这附近的村子里,有没有去世得比较突然的年轻人。

毕竟李阿姨是她认识的,这块片区这方面消息最灵通的人了。

李阿姨果然知道一个,而且陈则没想到,这个人他竟然也知道,因为上次他和石壮壮还去参加了这人的诵经超度会。

陈则仔细回忆,还能想起超度会时摆在香桌中间的那张人像照,确实是一个年轻男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嘴唇是抿着的,看起来有些严肃。

走的是卢家的孩子,叫卢刚。

说起这卢家,听李阿姨说,也算是源山村比较殷实的住户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优渥,而卢刚从小就很优秀,成为了卢家几代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李阿姨一说起卢刚就连连叹气,“多好的小伙啊,卖相好、性格好、学历好,村里相中他的姑娘可不少,怎么说想不开就想不开了。”

“想不开?”

“是啊,听说是和家里吵架了,冲动给自己灌了口农药,送到医院没救回来。我记得当时一起帮着送医院的人回来和我说,她妈当时就坐在医院的走道里哭喊,喊着一口啊!就一口啊!怎么一口就没了!”

“一口那也是农药啊。”

陈则听了也有些惋惜,这样的案例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小孩子为了和父母赌气喝农药,本以为不会有事,最多去医院里洗个胃,没想到根本就不回来。

农药不止伤胃,它从入口顺着喉管往下顺溜的那一路,就能烂了人的五脏六腑。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脆弱,动不动就不要命了,我们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的,也不就这么过来了,也从没想过要去死啊。”

李阿姨止不住感叹,起码从她的角度,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卢刚这么一个家庭条件还可以,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学生,为什么要去喝农药。

陈则陷入了沉默,赵立的名字,那些有关赵立的记忆碎片,又开始在脑中晃荡,碎片的边缘尖锐得像刀锋一般,刮得他脑仁生疼。

一个月前,陈则像往常一样踩着点来到了沉香教育,打开自习室的门,拖把椅子到门口坐下吹风,然后一边用手机看着飞天遁地的玄幻小说,一边等今天的学生过来自习。

然后他就听到有路过的老师正在议论。

“听说有个常来我们这自习的孩子跳桥了。”

“怎么会!人呢?救回来没?”

“情况不清楚,说是一直昏迷着,大概在医院抢救呢吧。”

“哪个孩子啊。”

“好像……是叫赵立来着。”

赵立?那个每天仔细下课一起陪他走山桉路的赵立?那个总是告诉他自己在努力学习,想要改变处境的赵立?

陈则仍记得当时自己的状态,脑袋里仿佛是一片空白,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又仿佛是被什么挤满了,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这种空落又疯胀的矛盾感,让他整个人差点发疯,他自己都不太记得是怎么去的医院?好像打车了,好像奔跑了,好像还撞了人。

唯一清晰的,是他脑子里一直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赵立这么想不开?为什么他这么脆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了?

明明……

明明……

明明以前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

直到陈则站在急救病房外,看到赵立的父亲,穿着一身衣冠楚楚的西装,却正在不耐烦地对着电话那头说着禽兽一般的话语。

“这种孩子生出来就是报复父母的,想死都还要给人找麻烦。”

只是刹那间,陈则便明白了赵立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脆弱,为什么被打倒。

极大的愤怒,像火一样从陈则的心底窜了出来,熊熊燃烧。

但陈则在极致的愤怒下,并没有丧失他的理智,相反,他冷静地出奇,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而且做了这件事有什么后果。

他接受。

于是他拎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朝着他那张貌似斯文的脸,狠狠挥下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