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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仁者之勇

剑意萦绕在紫袍人的心口,保住了最后一点生机。

“霸道之剑,看来我走错了一步棋。”

紫袍人笑了笑,他明白,是自己同意让其他人去碰对方的女人,才会激发出对方的霸道之意。

每一个女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虞姬,每一个男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霸王。

即便再软弱再老实无害的人,当自己最爱的女人即将受到侮辱的时候,也会唤醒心中的猛虎。

如果这个人的手上还有一把可以杀人的武器,他就能化身霸王。

一个千军万马也抓不住的西楚霸王。

一个能对秦始皇说出彼可取而代之的西楚霸王。

“你不止走错了棋,还认错了人,我你并不是燕赤霞的弟子,我只是认识他,算是……朋友。”

周邦昌犹豫着说道,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说师徒肯定不是,说朋友又不像朋友,说只是点头之交却又多了那么一点信任。

“哈哈!没错!是朋友!”燕赤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紫袍人也笑了,“燕赤霞!你总算出来了!在兰若寺躲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敢出来了。”

燕赤霞道:“夏侯,你在二十年前就想和我争夺轩辕剑。”

“那时候,我和你比拼三百多招不分上下;一年之后,你惜败于第二百四十八招;又过一年,你只能撑过一百零八招;再过一年,我只用了三十六招就将你击败。”

“从此,我再无和你比试之意,任你如何在兰若寺外挑衅,我也无动于衷,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侯呵呵冷笑,“因为,你是一个懦夫!你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她,也不敢承认你已经不配拥有轩辕剑了。”

燕赤霞大喝道:“错了!我一直都承认自己爱着她,从未否认过,而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念才来夺取轩辕剑,所以你的剑术一直停滞不前,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如今,竟连后来者一剑都接不住了。”

夏侯摇头道:“虽然我的水平不如你,但我敢断言,这一剑即便是你来接,你也接不住。”

夏侯并不为自己败于这一剑感觉到羞耻,继而不屑道:“你说你自己不是懦夫,你为什么在兰若寺一躲就是二十年?明明你手中就有天下第一剑轩辕剑,为什么不敢打上门去把她抢回来?”

“我为什么要上门去抢?各人有各人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强追着人家不放?我躲在这里,只是不想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而已。”

燕赤霞说的潇洒,夏侯却哈哈大笑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躲一辈子?现在又要出来!你终究是放不下!你可知落霞宗现在的状况?”

“不知道!也不关心!”

燕赤霞背过身去表示不听,夏侯却非要说出来,“落霞宗本就是凭借你当初的帮助才在云梦泽站稳脚跟,你一走,落霞宗就再无半点威慑之力,说是云梦泽百宗之一,其实已经沦为云梦泽对外的看门狗了,和守山凶兽一个地位。”

燕赤霞又问道:“那她呢?”

夏侯明知故问:“你说哪个她?”

“你说还有哪个她?”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她?”

“朱雨柔!她怎么样了?”

“她呀,早早地嫁为人妻,为人母,孩子都要和我们一样高了!”

燕赤霞点点头,“这样很好。”

“这样真的很好?”夏侯的反问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信。

燕赤霞重重点头:“这样很好!”

夏侯哼了一声,继续说:“如果我告诉你,她至今未嫁,一直在等你呢!”

燕赤霞摇头叹息,“这样不好,她早该放下的。”

“你放不下她,她也放不下你!你应该收到她托人送还给你的剑袋了吧?她在求你帮她!”

夏侯厉声喊着。

燕赤霞不为所动,斜眼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让我帮她,让我去云梦泽大肆杀戮,让轩辕剑沾满无辜鲜血,让轩辕剑离我而去,你好乘虚而入。”

燕赤霞直接点破了夏侯的算盘,夏侯也不否认,索性快人快语。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是一个护短的人,那落霞宗家大业大,总要出几个败类,你一旦加入,便有了立场,你便下不去手了,昔日那个铁面无私的辣手判官就成了假面判官!”

夏侯哼哼两声,“届时,道心破碎,你一生的修为尽化泡影,轩辕剑也不会再任你驱使。”

燕赤霞冷笑道:“可惜你现在要死了,就算轩辕剑离开我,也轮不到你。”

夏侯反问道:“那你是决定要去落霞宗了?”

“是,我要入世了。”

“好好好!也不枉费我在兰若寺外纠缠这么多年!总算把你逼出来了。”

“你!难道……”

“没错,你以为我是为了轩辕剑而来的吗?我若是缺好剑,为何不抢这小子的白虹剑?是朱雨柔拜托我来找你,我受她救命之恩,答应给她一诺,她虽说尽力即可,但我夏侯既然许了此诺,又怎能空手而归!这才纠缠到现在。”

夏侯听到燕赤霞说要入世非常高兴,意味着他答应朱雨柔的诺言总算实现了。

他又转过头来对周邦昌说:“小子,我白霞寨的藏金库就埋在兰若寺东面二十里外杏花村的老张酒铺里,你只要拿着我的令牌去,那里面的东西就全归你了。”

“还有,小子,你这一招真不赖。”

说完,他便散去心口的剑意。

剑意一散,心脏支离破碎。丹田剑气失去了和识海神魂之间的精魄气血联络,顿时狂暴无比,将夏侯整个身体都撕成粉碎。

燕赤霞喃喃自语,“落霞落霞,我名赤霞,她偏偏要落霞,落霞宗,陨落我燕赤霞的宗门。”

周邦昌问他这个落霞宗到底什么情况。

他却摆摆手不肯说,“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情,我去办我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我手中轩辕剑至今还没有遇到对手。”

他说罢就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道:“你们搭车的商队里有个人跑了回来,想要帮你们,可惜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勇气,就藏在那边。”

他这一指,顿时把藏身树后那人吓得一跳,落荒而逃。

“嘿,这小子看来是连面对你们的勇气也没有了。”

燕赤霞感叹一句,纵身一跃,将那人抓了回来。

周邦昌一看,竟然是萧永森。

“哈哈,你们尽快启程吧,耽误了时辰就要多浪费一天,我先走了!”

燕赤霞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速度极快。

萧永森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想帮你们来着,但我始终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周邦昌摇头道:“幸亏你找不到出手的时机,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你打得过的,你若是出手,反而要被直接打死。”

“你不怪我没有出手相助?”

“你能转身回来就已经是一种出手相助了,不是非要你赔上性命才行的。”

周邦昌表明态度,取了掉落在夏侯碎尸中的白霞寨令牌,便往马车走去,甩起马鞭催促马匹往前赶路。

蛋生给周邦昌治疗了一下,好在基本是皮外伤,治疗起来效果显著,然后一个人跑到车顶打坐,把位置让给萧永森。

苏摘星在里面‘逼问’聂小倩,讲些还说是点头之交,燕赤霞都承认周邦昌是他朋友了,速速老实交代之类的话,两人打打闹闹。

聂小蝶钻出来要萧永森继续讲之前没有讲完的乡野趣闻。

萧永森这回却低着头小声道:“我讲不出来了,之前那些我惩奸除恶杀鬼斩妖的故事,都是骗你的,我也是听说书先生说起,把故事中的主角替换成我自己,但其实,我只是个胆小鬼。”

萧永森之前不停地借着那些故事在聂小蝶面前竖立自己威武雄壮不怕艰难的形象,聂小蝶被他唬地一愣一愣的,但事到临头,他却连拔出一剑都做不到。

如今自然也不敢在周邦昌和聂小蝶面前大讲特讲,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脸了。

聂小蝶当然知道他讲的都是假的,因为她自己就是鬼,哪里有这么好杀,只是听着好玩罢了,要他继续讲。

萧永森却是打死也不开口。

周邦昌对聂小蝶说道:“既然他不肯讲,那我给你讲一个。”

“姐夫不要拿姐姐房间里的故事书来搪塞我,那些我都看过了,听腻了。”聂小蝶杵着脑袋,很不相信他会讲出什么故事来。

周邦昌继续说道:“那是淮南子里的一个故事,你肯定没有听过。”

“淮南子?那不是很正经的一本道书嘛?全是什么之乎者也,哪有什么故事?”

聂小蝶盯着他,一副你是不是在骗小孩的表情。

“我就说你没看过吧,里面明明就有一个关于胆小鬼的故事。”

“什么什么?真的有吗?姐夫快讲。”聂小蝶摇着他的肩膀催促他快讲。

周邦昌于是讲道:“据说,春秋时期,齐国的重臣崔杼谋杀齐庄公的时候,下面有个齐国国民叫陈不占的,听说君主遇难,决定前去搭救国君。”

“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手抖的把筷子掉到了地上,出门上车的时候,手都扶不稳车把。”

“为他驾车的人说:‘害怕成这样,去了又有什么用?’”

“陈不占说:‘我是齐国的国人,国君有难我去解救,是我的道义;有没有胆气,是我个人的事情。我不能因为我缺少胆气就不践行国人的道义。’”

“于是他就出发了,到达齐国都城,听到兵器交击士兵互相厮杀的声音,因为太过胆小直接被吓死了。”

周邦昌两手一拍,“好了,讲完了。”

“这个胆小鬼真胆小!”聂小蝶噗噗笑着。

萧永森苦笑着附和,“是呀,真胆小。”

周邦昌道:“陈不占是个胆小鬼,也是个勇士,既是胆小鬼中的勇士,也是勇士中的胆小鬼,当时的人称赞他为仁者之勇。”

萧永森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在说给自己听,是在安慰自己,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瞧不起自己。

聂小蝶虽然懵懂却也不傻,叫道:“胆小鬼,现在你肯开口了?”

萧永森恢复了以往的姿态,继续讲着他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这一次,他不需要将故事中的主角偷换成自己的名字了,换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胆小鬼的事实。

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快速往前飞奔,虽然耽搁了一点时间,总算在天蒙蒙亮时,赶到了计划中预定的村庄进行歇息。

这片村落不大,也就一百来户人家,客栈酒肆也没有一个,只有一间开在村口专做过路人生意的小茶摊,早晚卖些包子馒头,午间则卖些凉茶。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肚中饥饿。

虽然修炼者不会饿死,餐北风,饮朝露,照样能填饱肚子。

但吃饭不仅仅只是为了吃饱,主要还是为了舌尖的那一点美味,就像洪七公也会被黄蓉的一只叫花鸡给收买了,一样的道理。

所以即便是一个小茶摊,周邦昌依旧招呼着聂小倩她们几个过去吃一顿带滋味的饭食。

林茂靑几人自然也在这茶摊里喝茶歇脚,见周邦昌一行人完好无损地回来,惊讶地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几位客官!请……”

摊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在厨房里忙活着。负责招待的则是他们的一对儿女,女儿大些,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儿子小些,只有十三四岁。

如今过来招待的便是这小儿子,他原本想招呼着周邦昌几人坐下,转头一看,竟见座位都满了,无处可坐,这嘴里请坐二字便说不下去了。

周邦昌也不是非要占个座,正想叫他不用麻烦了,收拾些包子烧饼馒头,荤素分开,他们回去边走边吃就是了。

话才说一半,林茂靑连忙大声喊着结账,把自己这桌让出来,好让周邦昌带着聂小倩几人坐下。

周邦昌见有了空座,也不推辞,让这摊主儿子收拾收拾,便落了座。

两人俱是带着笑脸,如同他乡遇故知,谁也没提昨晚林茂靑抛下周邦昌离开的事情。

清早的天气比较凉爽,林茂靑额头却浸出一排汗来,对方没提,要么是全不放在心上,要么是打定主意要报复,急得他连忙把萧永森往外面拉,问他对方的想法。

萧永森摇头说自己不知道,但是凭他的感觉,周邦昌应该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凭感觉?我们做生意的可不能凭感觉!”

“林哥,以前我都相信你的判断,不过这回,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的。”

“萧弟,我一直都相信你,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确定他没有心生怨愤?”

“我觉得周兄不是这样的人,小蝶姑娘也很天真,不像残忍的人,苏姑娘虽然嘴贫了些,也不是凶恶的人。”

“我心难安,总得找个机会向他示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