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旅途寂寞，百无聊赖，这一次杨士亮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但如此，他还主动开口了。
“全舵主，你们不顾国家法度，胆大包天，擅行走私之事，就不怕朝廷霹雳手段吗？”
原来是走私的事被知道了。
全冠清偷偷瞄了一眼杨士亮，又看了看四周。甲板上空无一人，长江两岸也万籁俱寂。此时要是一剑下去，顺手一推，保证死不见尸。
不过仔细想一想，还是算了。
杀了杨士亮，绝对隐瞒不住。
毕竟船上就这么点人，又只有他们几个是江湖中人，有心追查的话绝对跑不掉。
即使将整船的人都杀光也不行，戎州上船的时候可是有记录的。
“如果少将军不闭关锁国，我等又何须如此行事？”
杨士亮脸色阴冷，目光里都是怒意。
“本将军依律行事，难道不对吗？”
全冠清在他旁边坐下，自有一番说辞。
“数百年来，不少人都依靠这条商道求活。少将军只一句话，就让那么多人衣食无着，难道不怕众怒难犯吗？”
在他看来，杨士亮的做法只能用任性来解释。但后果不用说，几乎将蜀中的各方势力全都得罪了。
倒是成全了全冠清，不但让他开辟了新的商道，还将乌蒙部收纳麾下。
杨士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愤怒的喘气声十分响亮。
“难道你等贩卖私盐也没错吗？”
盐铁是封建王朝掌控的最严厉的产业，胆敢对外走私者，诛九族都是轻的。
看来杨士亮知道的不少，但全冠清不在乎。
就算杨士亮把这件事捅出去，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他一個江湖中人，大不了跑到大理去混点苍派。
“从蜀中贩盐到大理，既解了大理的燃眉之急，也让蜀中的商人、百姓赚到了钱财，明明是合则两利的事，在下实在想不通，朝堂诸公为何看不到其中的好处？”
全冠清从不敢说自己多聪明，甚至可以指点相公们如何行事。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有自信的。
中原王朝控制盐铁输往域外，主要是怕资敌，反过头来致自己倒霉。
这个想法是没错的，但那是针对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的。区区一个大理，都要用这种手段来控制，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大理对于大宋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威胁。反而因为这种控制手段，导致左近的地区经济受到影响，岂不是愚蠢？
他的振振有词，令杨士亮无言以对。
“呵呵，反正本官已不再是边关守将，日后随便你等肆意妄为吧。”
杨士亮有些意兴阑珊，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
“什么？你已不是边关守将了？”
全冠清原本还有些拘谨，闻言之后立刻放开了。
“哎呀妈呀，你早说啊，害得我连话都不敢好好说。”
“你……”
杨士亮看着坐姿大马金刀的全冠清，悲愤之情实在难以掩饰。
“你之前都自称小人的。”
你也知道不是现在啊！
全冠清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彻底变了。
“老弟啊，放宽心思。不就是一个官嘛，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正所谓无官一身轻，还能更加自在些。人生嘛，难免起起落落。你还年轻，将来未尝没有机会。你也不用谢我，咱俩有缘，我比你年长一些，你也不用拘谨，叫我一声大哥就行了。”
杨士亮……
客船悠悠，不疾不徐，终于出川，进入湖广。
李春来开始变得不对劲，整日站在船头，探头探脑地四处搜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这一日，来到峡州。
还未靠岸，就见码头上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
全冠清等人闻讯走出船舱，凝神看去，发现似乎是在行刑。
等更近一些，看的更加清楚了。
码头中间的空地上，搭着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垂下来一根绳索，下面吊绑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遍体鳞伤，披头散发，也看不清什么模样，被吊着荡来荡去的。
一个满脸凶相的汉子站在旁边，十分得意地环视四周，很享受人们恐惧的眼神。
他有这个底气。
因为在四周起码有几十个手持兵刃的人拱卫着，应该全都是些好勇斗狠之辈。
“所有人都给老子听着，从今以后要想在这条水道上行船，就必须给我们三江帮上缴份子钱。不然的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那汉子一把抓住女人的左腿，将她转了过来。
这样一来，女人的脸恰好朝向这边。
全冠清等人还未如何，李春来猛地炸了。
“畜生！！！！！”
他连招呼也不打，当即跳到岸上，直接冲了过去。
有两个持刀的人转头想要阻拦，结果刀光如雪，扬起漫天血污。
“啊……杀人啦！”
“死人啦！！！”
这一下不得了，整个码头乱作一团，那些看热闹的全都纷纷四散而逃。
全冠清见状，顾不得其他，连忙喝道：“快去帮他。”
张全祥等人早就跃跃欲试了，得到命令立刻下船，同样抄起家伙冲了上去。
岸上，李春来大开杀戒，极度的愤怒之下刀法无比凶悍。
在全冠清的教导下，他的刀法本就走的有我无敌路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不容情。此时盛怒之下，刀刀致命。
那些人固然都是悍勇之辈，但武艺全都平平，哪里是李春来的对手？
原本仗着人多还能支撑一下，等到张全祥等人也加入后，他们就崩溃了。
杨士亮站在全冠清的旁边，看着岸上乱糟糟的情形，不免幸灾乐祸。
“你们有麻烦了。”
全冠清脸色铁青，但此时可不会露怯。
“我们行走江湖，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说罢，他飞身跃起，完全不管那些打斗的小喽啰，直奔那个凶恶的汉子。
那人本来见到有人捣乱，还叫嚣着让手下围攻。待见到李春来等人身手不凡，立刻意识到不妙，转身就想要逃跑。
他那点微末道行，在全冠清眼里，跟羔羊没啥区别。
人尚在半空，右手拇指和中指扣着的石子弹了出去，准确打在此人的穴道上，令他动弹不得。
全冠清一直没有停下弹指神通的练习，经过日复一日的磨练，如今不管是准头还是威力，都有了莫大的进步。
虽然弹出去的石子还不能洞穿血肉之躯，但打穴制敌在三丈之内已然颇为奏效。
背后的船上，杨士亮看到他这一招，不禁脸色一变。
“统统住手！”
制住了领头的，全冠清一声爆喝，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场面也就安静了下来。
待看到首领落入全冠清的手中，那些人胆战心惊之余，也都老实了。
李春来却不管不顾，一股脑冲到木架子处，哐哐两刀砍断了绳子，将奄奄一息的女人放了下来。
抱在怀里的时候，看着女人的凄惨模样，不禁嚎啕大哭。
全冠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李春来什么时候有认识的女人了，还这么亲密。
“春来，怎么回事？”
李春来好不容易止住泪水。
“大哥，你不认得了吗？她……她是小乔姑娘啊。”
哪个小乔？
见他满脑袋问号，李春来急了。
“就是……就是咱们去大理时，给咱们和苏学士做饭的小乔姑娘啊。”
“啊……原来是她。”
全冠清这才想起来。
当初去大理的时候，船东家正是艄公乔老丈和他的寡居女儿小乔。这个小乔做的饭菜着实不错，连苏辙都有夸赞。
李春来这货在船上练武，结果还把裤子练掉了，惹的小乔惊慌而逃，平白多得了一盆米饭。
等等……
不就这一面之缘嘛，怎么看李春来这家伙的架势，竟然到了死去活来的地步？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李春来被问到了关键，难得闹了一个大红脸。但随即听到小乔痛苦的呻吟，赶紧道：“大哥，我想先给她治伤。”
这倒也是。
全冠清指了指船上，让他先救人。
那个被他点到的恶汉此时终于缓过来了，色厉内茬地咆哮着。
“你们是谁？胆敢坏我三江帮的事，留下万儿来。”
听到“三江帮”的名号，全冠清笑了。
这真是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从大理回来后，三江帮就是他要谋划的目标，没想到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踢了那家伙一脚，喝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见对方听到三江帮的名号不为所动，甚至还高兴起来，恶汉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叫过来一个手下，低声连连吩咐。
那帮众连连点头，很快去了。
全冠清也不着急，寻了个地方坐下，只等好戏开场。
这时杨士亮也下船了。
他的身份当然更不会怕事，却觉得全冠清有些托大。
“三江帮做的偌大生意，背景自然通天。你贸然得罪了，只怕不会善了。”
杨士亮说的，全冠清难道就不知道吗？
可他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悠哉悠哉的。
“背景通天才好啊，越是背景通天，在这改朝换代的时候，才越好对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