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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突如其来

为了继续替父亲讨个公道,苏如鸿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律师,咨询父亲的翻案事件。

有律师说刑事案子一审完了,已经判了是改不了的。

有律师建议她启动申诉程序,于是苏如鸿写好申请书交到法院,但因证据不足,被裁定驳回申请。然后她依然再写,然后再申请,还是被驳回申请。

那怎么办?只有继续找仇人,苏家姐妹在门口见到个人,或者走到哪里,都要拿出一张仇人黄大为的画相拉着人问问。

因此全刺桐城,心术不端的混社会人,立马抓住这个捞钱的大好时机,此时不狠狠捞一笔,就错过了。

为了掩盖欺骗,混社会人还给自己夸张包装一翻。

有酒气刺鼻的醉汉戴起墨镜,手拿大哥大;有留山羊胡子的流氓,脖子挂起一条很粗的黄金项链;有露出二鬼把门大金牙的赌徒,两手叉腰,身后紧随小兄弟;有疯汉拿起蛇杖,武得左右盘绕......

这些无度的欲望人,很快就在苏家四周成了一幅汹涌的景象。

他们都表示在哪里,哪里可以找到。

苏如鸿因救父心急,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就给了钱让他们去找仇人。钱不够,她就把家里的一些古董、字画或首饰便宜点拿去变卖给熟人。只求恶人落网。

但等来的结果是无消息,气得她们四处要去找这些人算账,发现也无影无踪了。其实这些人拿了钱就偷渡到发达国家打黑工去了。

她们失望了,玩不明白了。苏如鸿也知道自己应该先停下来,否则又掉入新的陷阱。

此时是一九九五年的八月十八号八点过,苏如鸿坐在闺房里,捧着正方形的灰色厚麻纸,看着老祖宗留下的百余年天然制香技艺,从一个美人仙型的沉香,闻到另一个凤凰型的沉香。

心中担忧她们的父亲,也悄悄思恋心爱人许建冬。

弟弟在摇篮里睡着睡着会笑会咧嘴哭。她的妹妹们,她知道她的妹妹们在某个角落,她听见妹妹们断断续续哭泣,或者言语时不时疯傻,或者捂住被子相拥在黑色的空间里找奇迹,气息失衡而又烦躁。

现在她决定,明天带妹妹们去一趟龙岩监狱面会父亲。

正想小试制香,突然外面院门传来,阿责飞奔的脚步声,喊着,如鸿,如鸿,如鸿。

一听见声音,用人花花就从厨房出来开大门。

阿责和花花互相问答了一句。

阿责就直接冲进如鸿的闺房里,一抬眼,看见她在昏黄灯下,一头黑发盘起,双眉紧紧锁闭,正在研究制香技艺,这样的鸿妹妹,有一种很迷人的古典美。

苏如鸿见阿责来,便放下手里的沉香,抚了抚头上落下的发丝,挑了挑眉毛说,你来啦,有事吗?

因是在闺房不方便,所以她起身想请阿责到前厅的茶桌。

但阿责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欲语又止,表情一筹莫展,因是骑摩托车来的,一脸被风刮得火红,使得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大势不妙。

“怎么了?有事吗?”

阿责看着如鸿,许久才沉声说,刚刚......刚刚,我一狱警哥们,打电话和我说,你们阿爸突然在狱中倒地不起,后经抢救无效,医生最终宣布,他为突发心脏病猝死。也因龙岩监狱离我们这远,而且三九度高温下尸体又发臭了,怕感染到人,你们阿爸只能由监狱那边予以火化了。

听得阿责这样一说,苏如鸿吓一大跳,心情更坏下去了,坏得全身哆嗦。

接着她缓缓走到父亲的练功房,伸出一手,用力捻住靠在墙上,父亲的武术盾棍,咬着嘴唇哽咽着喉咙,叫了声“阿爸......”

不知不觉间,她手指愣是被盾棍刺出长长的一道血花来,气到之极,突然口中喷出一抹血红。

血晕染着墙面,血晕染着白衣裳,血晕染着意识,一晃一晃,映出父亲穿长衫练武的模样。她想认真再看个清楚,父亲却不见了。

说什么好呢?阿责大是心疼大骇,上前去扶着她说,如鸿,事情都发生了,只能接受。你不要这样难过了,你阿爸在那个世界,肯定也不愿见你伤成这样。走,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伤口,要紧。

苏如鸿已经悲伤到了极端极点,身子的每个细胞都在喘气,喘气到麻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生,一出接一出直接扔过来。

苏如鸿挥挥手,不要去医院。没有什么可医的,心中的病医院也解决不了。就皮肉伤,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点伤和最近发生的事,比起来,太小事了。

用人花花也吓到了哭着说,如鸿,都伤成这样,血跟着流,还说没事。要是换做平时伤成这样,不得了。

苏如鸿依然没有理。阿责看着干着急,害怕出事。

阿责知道说不动她了,情急之下,阿责忙窜出门去买药,好给如鸿包扎伤口。

老天爷真爱看戏,非得在这个时候,和她们家挨着那户主人前一个月才离婚,非得这几天又娶进来新媳妇,这是结了三次婚,离了又娶,娶了又离......偏偏,非得这个时候,传来闹洞房的欢笑叫声。

整栋房都是欢叫声。整个刺桐城都是欢叫声。满天满地都是欢叫声。

苏如鸿满腹烦乱,便一挥手摔坏身旁的花瓶。本来是不想叫妹妹们,但是如娇最先从房间走到大姐身边来,见大姐的样,也吓哭了。

如娇急拉着大姐的手问,大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吓死我。

一旁的用人花花马上和如娇讲了出来,说她们父亲死亡的事。

如娇听了,在原地不动,顿时脸色由青白转作玫瑰红,再直直往身子里炸开,炸得撕心裂肺。

接着是如颜也听到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拖着两脚一步作二三步冲下楼,身子不自禁发抖叫着,阿爸死了,死了就代表案子也死了,那么我高考后,就无法走向自己梦想的军校。随即摇头心说,那么我以后活着有什么意思?

而如烟的反应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头一次开天辟地责备大姐,上下文接得混乱说,受罪呀,仇人找不到了,阿爸也死了。就怪你大姐,阿妈叫你当家,你看你都当不好,现在钱都白白花了,真是受罪呀!照你这样继续当家,就算我们不饿死,估计也难有什么好日子,只会把灾祸带回家。

苏如鸿看着妹妹们,一时平庸得如同很多当长姐们,一时不知怎么和妹妹们讲话。万分难言,尤其对于至亲至爱的家人,缺乏表达亲情的想象力。

苏如鸿虽然是长姐,但自小都是在充满温馨之中长大,向来纯洁善良,不管遇到多么险恶的事,都更看重情意,她却不知这样的付出一不小心就让人突遭危难。

但如娇已经先说,如烟,这怎么能怪大姐?大姐是因为我们这个家,才这样做的,换做是我,我也是想着,先救阿爸为大事。我们不能违背,做人应有的品性,更何况有一天,我们也为人父母了,如果出事了,孩子见死不救,我们心中反应是如何?无论大姐做什么,我们都不应该有怨恨。

如烟闻言一咬牙,心里更是不服气,仍然坚定自己的观点,反正和姐姐们解释也没有用。她转身就自己跑出门,想要以离家出走作为抗争。反正从小到大她就不想待在这个家,心说,谢天谢地,我苏如烟终于成了孤儿。

苏如鸿想要追回如烟,想去抓住如烟的手臂,但如烟却用力一把推开,如鸿向后一仰,尽力稳住身子亦要再去拉如烟,可还没有够到如烟的衣袖,突然眼前晕沉沉的,差点跌倒在地,只觉得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时难以举步。

如娇意识到大姐不放心如烟,就疾步跟在如烟后面东转西弯走着。

这时小妹如秋站到门后,怔怔瞧着如今的家,身子打着寒战,心中一阵阵恐惧,单纯不知道怎么父母说死就死了,姐姐们怎么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姐姐们,怎么会成这样子?小小年纪的她感到这世界越来越惶恐,只是拉着三姐如颜的手摇摆晃动,一小声一小声无助哭着。

如颜只知道抱着小妹,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阿责买了药回来,他连忙扶着如鸿到前厅竹椅上落座,也来不及多说,直接向袋子里拿出棉布和不少瓶瓶罐罐药膏,可是,当阿责捧起如鸿的双手,却愣住了,心碎了,心疼了。

她曾经那双白嫩的细手,现在满是脱皮起泡,已经严重变形了,一定是操劳整个家和照顾年幼的弟弟,但这又是不得不做的事。

苏如鸿全身僵痛,气息奄奄,任由阿责整理伤口。

阿责说了句关切的话,见她闭着眼睛没有声音。

此时的阿责,多么想为她做点什么,又似乎什么事也帮不上。能做的就是以后,帮她一起照顾,弟弟妹妹们。或送来平常要用的,或者用自己的工资,一起接济她暂时的困难。

然而最担忧的,就是他假期一结束,就很难见上一面的。就算是可以请假两个小时出来,见上了,也就是喝一杯茶的时间,能帮到她什么呢?但能见到鸿妹妹是他的最爱,每一回见鸿妹妹的时间,都好像只是一瞬间,不管时间多长,都感觉不够。

在上药的时候,阿责如同呵护着最最珍惜的宝物。阿责一点点感受着她手里的温度。

阿责很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加快上好药,连忙放手。但最后重了点,估计把她弄疼了,苏如鸿终于睁开眼。

“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没事,不疼。”

苏如鸿见如娇和如颜出去老半天,很是担心,便准备起身出去找她们。

不想门口突然站了个人。

是许建冬。

是苏如鸿的未婚夫许建冬。站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