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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灵魂在半半之间

从海边回家后,苏家姐妹个个都累极了,虽然人还睁着眼,却早已在梦中,终究顾不上任何事情,便回房倒头睡下。

困顿中苏如鸿不知起了多少次喂洗弟弟,如今带着弟弟累得全身散架,才知道以前母亲带她们有多辛苦,才知道母爱是多么伟大。

她其实可以把弟弟交给花花和保姆带,但她不想,就想自己手把手学着,不懂就问她们。

除了花花,家里做事的用人都是结过婚的妇女,孩子都是有好几个,但她们带孩子很随意,没有那么多过程。

她们都会和如鸿说,她们怀孩子的时候,每天照样到田里干活,然后到快生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就在田里不知不觉生出来了,什么医药费也不需要,也没有怎么做月子,月子期间也是要边带着孩子边煮饭的,等孩子带到会走路了,就让他们自然生长下去。

怎么说呢?虽然平时她们做事会偷懒,会耍点小聪明,会笨手笨脚的,看着会叫人偶尔生气。但苏如鸿还是觉得她们有着最朴实的坚强,同时很是同情她们的方方面面。

几个妹妹起来上厕所时,看到大姐在给弟弟换尿布,她们一个个半梦半醒地抓抓头打着哈欠问,大姐要不要我做什么?

苏如鸿低头忙自己的回,不用,你们去睡吧。

如颜还是会说,大姐,把弟弟直接交给花花带就好了,你这么累干嘛。

苏如鸿说,你不懂,去睡吧。

如颜好奇说,我不懂什么,大姐不是也没有生过孩子。哦哦哦,我知道了,大姐这是把弟弟当试验品,将来好带自己的孩子。大姐老实说,将来,你想生几个?

如烟上完厕所,走出来就骂如颜,生什么生?大姐现在照顾我们都没有时间了,还生孩子,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睡觉去,睡觉去。

弟弟被吵到了,哇哇的哭起来。苏如鸿这个时候真不想理妹妹们,但还是说了一句,你们都快去睡觉吧。

如颜不懂,明明是关心大姐来着,怎么就成这样。过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家里不一样了,所以大姐也跟着不一样了,她突然懂了,眼泪就自己流下来,这个时候真不该和大姐讲这些话。

谁知如秋也被吵醒了,走出来哭着和大姐说,我梦见阿妈了,但阿妈就是不肯和我说话,不肯抱我,也不肯再看我一眼。大姐,是不是我平时经常惹阿妈生气,才做这样的梦。

苏如鸿说,不是,梦都是反着,阿妈最爱你了。

如秋继续哭着说,我要大姐陪我睡,我害怕。

如颜马上一手搭在如秋肩上说,走,三姐陪你睡,不要吵大姐。

苏如鸿也没有理她们,继续忙着哄弟弟。

二妹如娇果然是最体贴的好妹妹,每次如鸿起来,她都要跟着起来打下手,还从厨房端来人参鸡汤叫大姐喝下补充体力。

后面如娇哼着软软的摇篮曲,从大姐手中抱走弟弟,哄着弟弟一起抱到自己的房间睡。

苏如鸿就坐在如娇床边,为她们盖好被子后,再起身轻轻放下藕粉色蚊帐,便走到梳洗间,以手做瓢舀在天青色窑盆里,反复捧起冰凉的水洗着脸,只为给自己保持警醒。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难掩倦容。

苏如鸿移来竹节式博山香炉放在梳妆台上,燃焚一盘沉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伴着温和甘美的香气在心中慢慢填满,好似尘世所有的烦恼都远离了。果然是好香!

苏如鸿常听母亲说如果是各种悦意之香与增长福业所生,称为好香。如果是不悦意之香与增长各种罪业所生的,称为恶香。

借清香之烟苏如鸿来到前厅,那里供奉着祖先和各种神明,最经常拜的是闽南十分普遍而信仰的土地公,桌上还有母亲留下来的沉香水加的少量龙脑香,制成的涂香供养着神明。

恍惚中,苏如鸿忽然不由自主的缥缈起来,就像有人用绢扇在扇一样,把持不住自己一样。

来自内心本能的冲动她点来线香,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将香拿稳,其余三指合拢,又将香平举至眉齐,退半步跪在土地公面前,在心里默默央求,土地公神仙啊,我一定要找到仇人黄大为,为我阿爸翻案,拜托拜托,你一定要保佑我阿爸平平安安的,让我们全家有机会团聚。

正虔诚中,忽然如娇抱着弟弟忧心忡忡走来说,大姐,不好了,弟弟一直哭闹不止,还有点咳嗽起来,喂他吃奶粉舌头一直吐出来,就是不肯吃,还是一直哭,哭得全身汗水漉漉,拉的便便也不正常了。我们家接连出事,我们都受不了,更何况弟弟,大姐,你说,弟弟会不会有事。

苏如鸿软着腿接过弟弟搂进怀里,轻轻摇动,伸手轻轻摸摸弟弟额头,发现弟弟烧得很。以前听老人家说过没有满月的孩子生了病,若不多加注意,会要命的。

来不及多说,苏如鸿赶紧左手抱着弟弟,右手拿起奶瓶水往门口走,要带弟弟去医院,哪想弟弟拉稀起来,拉得满裤子都是,拉完接着又拉了两次……

苏如鸿只能将弟弟再抱回来清洗,又叫花花去隔壁小卖部买根老冰棍上来。

接着如娇急急从水瓶倒出热水来加了些冷水,如鸿拖过张竹椅坐下给弟弟清洗便便,洗着洗着她小声说了句,以后姐姐保护你,你可要好好成长。

过了十来分钟,花花气喘吁吁买回来了冰棍,如娇就将冰棍包在毛巾里头,敷在弟弟额头上降温,可是弟弟始终没有怎么降温下来。

苏如鸿想了想,小时候她们姐妹发烧,母亲都是用后院自然生长的机仙草治好她们的。

于是她从里间房的小门出去,到后院的荔枝树下摘了一株机仙草。

清洗干净后放入水中烧着,烧完第一次因怕有植物体杂质,倒掉重新烧了第二次。她盛起一小碗,先微尝一口觉得合适,便轻轻吹着缓缓给弟弟一点一点喂着。

如娇不由有些担忧。弟弟才出生几天,大姐居然就这样放心大胆给他用这种方式治高烧。

苏如鸿抿一抿唇说,机仙草是清热解毒,祛痰止泻,不怕,都是纯天然的草药,比医院的药水强。

弟弟服用之后就睡着了,期间姐妹俩不停给弟弟量体温,换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弟弟中途醒来,苏如鸿又继续给弟弟喂着机仙草,隔了几个小时,她们又摸摸弟弟的额头,果然退了烧,姐妹俩齐齐放心下来。

如娇这才悄悄轻声轻脚,自己回房继续睡。

苏如鸿轻轻捏了一下弟弟的小脸,忽然弟弟本能冲她一笑,很快弟弟又咬着奶嘴睡了。这一笑好像告诉姐姐,现在你们都和我一样哦,都是新生儿哦。

渐渐的苏如鸿也睡着了进入梦中,她梦见背着弟弟骑着白马在大海上,看见远处有一只大船,船中有母亲和外公外婆,他们要去菲律宾。

苏如鸿想在梦里叫阿妈,却叫不出声,母亲只是回头看着她的神情。于是她在海上奔跑追着,浪来了躲过,正漂近一座庙时,却看见是父亲上了另一只船,到处在找她母亲。不料父亲的船碰到海盗,被霸占,最后父亲打不过海盗,被抛进大海漩涡着。

她在梦里一直喊,不要,不要,不要伤到我阿爸。

迷迷糊糊中突响人声喊着“如鸿”,她倏然惊醒了,却见花花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还提着大袋小袋的菜满脸哭着说,如鸿啊,不好了,不好了,我刚刚在门口遇到邮递员送来法院的信封,你快看看是不是你阿爸出事了。

苏如鸿撕开信封来,是父亲的案子判下来了,父亲被判了八年,并且带到龙岩的监狱关了起来,龙岩离刺桐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还是不信,将信封一遍遍看,看完,还让花花念给她听,花花一字一字笨拙的读。

苏如鸿越听越害怕,半个身子靠在眠床上,心中背负痛苦难言,咬牙双手用力按在眠床边上,仿佛硬生生要按出指痕来。

花花说,外面也早已流传着她们家的故事。

还说她在菜市场,还听到很多事。人们还举起了以前赖家做走私的例子,说主犯被判了无期徒刑,还剥夺终身的政治权利,没收个人财产。

说主犯的违法行为又让家族所有人员也都跟着恶化了,就此形成了惨不忍睹的局面,病死的病死,消失的消失,家族未婚男子成了无人敢嫁,未婚女子成了人人可羞辱的下场……

据说他们受不了后面的生活,一个推着一个往海里跳,跳到最后一个,却没有勇气跳了,只能苟且偷生活着......

花花的话把家里所有做事的用人吓坏了,她们立马聚在杂物房,商量着要离开苏家。她们越看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以为走私罪也会牵连到她们身上,那可不得了,回到农村要被传得很难听的。别为了拿这么点工资,把一家子也搭进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做事的用人们急急忙忙收起东西,一个来和如鸿说,如鸿,我不是有意在这个时候要说离开的,实在是家里有事要回去。

一个说,如鸿,我婆婆病了,需要我回去照顾。

一个说,如鸿,我儿子发烧了,我也得回去。

一个说,如鸿,我家也有事,我也得回去。

苏如鸿都看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把工资给她们结算清,让她们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