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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世之猛虎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弗陵开泰。

先帝威德于四海,太子仁孝扬于九州,然天不假时,至先帝与太子双双驾薨归天,万民悲怆,百官嚎哭。

朕萌祖晖………”

这文绉绉的登基诏书,听得任平只想昏昏欲睡,以其文学水平,宛如鸭子听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柳签诵读诏书何时结束的,任平都不知,但百官山呼“万岁”,他跟着喊准没错。

“免!”

刘弗陵虽是孩童,但第一次召开大朝议,面对百官,一点都不怯场。

待到众人入位后,任平偷眼观瞧,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帝座之上,刘弗陵位于其中,两边各坐着钩弋太后和卫太后。

多亏了这皇帝宝座,面积足够大,即便同时坐三人,亦不觉得拥挤。

“加封水衡都尉赵充国为后将军,食邑三千户,加增御使太夫上官桀,食邑三千户………”

刚刚宣布完登基诏书,紧跟着便是封赏旨意,任平随着百官在下面听着,心中暗想:这霍光等人动作到真够快的。

“加封镇朔将军任平为大司马,总领四方边塞兵马,虎威候,食邑五千户。”

好饭不怕晚,加封任平的旨意,排到了最后,当柳签宣告完加封旨意后,一众受了加封的臣子,皆齐齐出声行礼谢恩。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

登基诏书,任平爱搭不理,封赏诏书,他却是一字不漏。

据他所闻,此次封侯进爵者,当属自己的食邑最多。

只不过这虎威候,听着挺霸气,但封地在哪,任平却是不知。

就在任平心里猜想自家封地归于何处时,太尉霍光起身奏曰。

“启奏陛下,荆州,青州,幽州皆有反王刁民作乱,臣恳请陛下及早派遣大将,出兵平叛。”

刘弗陵闻言点了点头,用稚嫩的童声问询道。

“太尉所言有理,但不知太尉可有平叛为将的人选,加以举荐?”

“回陛下,大司马任平,军事娴熟,素有战功,用兵如神,若陛下任其为帅,定能不日平定三州叛乱。”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虽然任平知道自己领了封赏之后,便要离京平叛了。

但是他没想到,霍光,上官桀,桑弘羊,卫广,田千秋等人这般急切的让他走。

他连加封诏书都没拿到呢,这帮家伙儿,就已然事先串通好了,一同向刘弗陵请命,派任平出征。

刘弗陵见此,并没有着急答复,也没有出言召任平,而是向自家身旁左右望了望。

卫子夫对此,自然是无所谓。

一旁的钩弋夫人,却是很不高兴。

到底是新皇初登基,百废待兴,根基不稳,钩弋夫人出于对自身和小皇帝刘弗陵的利益考虑,肯定是不想让任平这么快出征的。

若是他这么快走了,朝局之上,他们母子一时间却是没了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上官桀,桑弘羊,霍光等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钩弋夫人真怕出什么岔子。

但不让任平出征,一时间钩弋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借口。

小皇帝刘弗陵,何等聪慧?自是看出了自家生母的忧虑。

不过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对于他而言,自然是想任平留在京中,护持一二。

可三州叛乱之事又迫在眉睫,除了任平,刘弗陵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平叛人选来。

倒不是朝中除了任平,就没有能打的将领了。

而是眼下朝廷无法为其他将领,凑齐军饷开支,让其出兵平叛。

任平早先进贡的钱粮,皆被用在了汉武帝东巡上,谁能想到他走得时候还好好的,归来中途直接驾崩了?

皇帝驾崩,乃是国丧,汉以孝治天下,刘弗陵又是幼年登基,肯定要在武帝丧礼上,极尽奢华,以免落人口实。

仅是一個汉武帝驾崩,倒也罢了,朝廷的钱袋子,有桑弘羊这个理财能手,倒也勉强支应过来。

如今又加上一个太子刘据的丧礼,国库着实空虚,桑弘羊纵然有万般能耐,一时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勉强能将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丧礼办好,便已然不易,何谈再行筹措军饷?

这般难处,桑弘羊早早便已经禀告给了幼帝刘弗陵,为的就是怕请任平出征时,出什么幺蛾子。

“任卿!”

“臣在!”

“朕欲拜任卿为帅,平三州之叛,任卿以为如何?”

刘弗陵的聪明小脑袋瓜,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想出万全策,索性便不再为难自己,而是将皮球踢给了任平。

任平闻言,起身答话,他倒是想得开,三州之叛,自家不去不行,既然如此,晚去不如早去。

宫闱之中,有自家兄长带兵护卫,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要皇帝和钩弋夫人身体不受伤,其他事,皆可留作自家回京后再慢慢处理。

“陛下有命,臣自当效力,臣观三州叛乱,不过土鸡瓦狗,若臣为帅,领大军平叛,最快三月,最迟一年,定当还陛下以三州太平。”

任平的“狂言”,听得在场群臣,大多心里很不舒服。

但他们又没办法反驳,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即便是赵充国,卫广,霍光,也不敢说自家统兵能力就比任平强,更何况他们还都不能自筹军饷。

故而便是他们心里听了不舒服,亦只能忍着。

“任卿之言,朕自是相信,传旨:命大司马统麾下部曲,即日出兵平叛。”

“诺!”

——分界线——

本来任平以为自家出征平叛,对于今天的这个大朝议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谁曾想自确定了他领旨出兵后,大朝议直接便散了。

群臣和幼帝真是一点都不装啊!

接下来的大事便是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国丧了。

但汉武帝的谥号都没定,更别提发丧了。

如果不是宫里每天派人到甘泉宫的冰窖里面取冰降温,那在棺椁里放了这么多天的汉武帝和太子刘据遗体,肯定已然是臭气熏天了。

任平不是傻子,皇帝谥号对于他葬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为啥大家现在都不提这事,而是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出兵平叛?

归根结底,便是以霍光,田千秋,桑弘羊,卫广,上官桀为首的长安权贵们,并不想让任平掺合这件事。

他们在怕什么呢?

他们怕有任平在,定汉武帝谥号的时候和定太子刘据追谥时一样,皆变成了任平的一言堂。

不管这些心里是怎么想的,有多瞧不起任平这个寒门出身,甚至算是半个民户的大司马,但是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以现在的朝局来说,无一人可与任平正面抗衡,即便他们都加起来也不行。

对内卫太后,钩弋太后,包括幼帝刘弗陵,都信任任平,对外任平有三万虎狼之师,民众百万,沃土千里,长安商贾十之八九和他往来密切。

名义,钱粮,兵马,任平一样都不缺,他名义上是侯爵,实则权利已然可以比肩汉初的藩王了。

明面上看起来,是霍光,桑弘羊,卫广在爭,田千秋与上官桀敲边鼓,赵充国,金日磾不参与,做老好人。

实则是他们背后的几股势力在互相你争我夺,即便现在霍光,桑弘羊,卫广停下来握手言和,他们身后追随他们的人,一定会立马跳出来反对。

只有爭,朝局才是活水,高官要职才是流动的,那些追随霍光,桑弘羊,卫广的人才能看见自己未来希望。

一旦他们三个握手言和,高官要职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底下人的晋升空间堵死了,你再让底下人干活,他们哪里会有如今的动力和干劲儿?

人心散了,队伍便不好带了。

这也是他们为啥一致做了个局,把任平弄出京城的原因所在。

甚至于在这个局中,任平都很难说清楚,卫太后,钩弋太后,幼帝刘弗陵有没有直接参与或者背后暗中支持。

上位者的威信,是要一次又一次面临事件的考验。

先前弄个太子刘据的追谥时,被任平一言而定了,霍光,桑弘羊,卫广还可以太子刘据同任平生前交好搪塞过去。

但如果这次汉武帝的谥号,还是任平一言而定,那他们身后的手下会怎么想?

他们肯定会觉得,跟着霍光,桑弘羊,卫广这样人,没啥前途。

跟着任平,凭借任平的威信,只要自家表现好,弄个一官半职没啥问题。

这种逐利而行,墙头草两边倒的事,本朝又不是没发生过,霍光应该格外熟悉,当年汉武帝就是利用了这个心理,方才能让冠军侯压了大将军一头,平衡了朝局上的两股势力。

眼下新朝初定,从上到下,从皇帝到百官,谁都要有个时间来整合自家的实力。

整合时机是什么?便是这一次给汉武帝追谥封号。

比如说钩弋夫人与刘弗陵,他们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新登基的皇帝,明面上看整个大汉天下都是他们的,实则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连京城兵马,刘弗陵和钩弋夫人都调不动,这便是主少国疑的悲哀。

主少国疑,不是简单的幼主聪慧,便能解决的了。

这里最大的问题在于,是恩从帝出,还是恩从臣出?

简单来说,就是底下人跟着你皇帝干有前途,还是跟着当世权臣干有前途。

刘弗陵此番想要利用追谥一事树立自己的威信,摆脱幼主年少,不更事的标签,吸引一批忠君者,只听他的旨意。

要做到这一点,任平自然不能在场,但是刘弗陵与钩弋夫人又希望任平能够留在京城,为自己撑腰壮胆。

他们的想法便是,希望任平留在京城不掺合给汉武帝追谥一事,可一旦有朝臣为难他们母子,任平便要上。

如此形容,使任平宛如家犬。

刘弗陵和钩弋夫人自然知道,他们的这个想法不现实。

刘弗陵虽然年幼,但却极其聪慧,又和自家母亲钩弋夫人朝夕相处,哪里能不从中窥探出一二端倪?

只不过他身份尴尬,又无实证,且眼下自己的确要依靠任平,故而默不作声,装聋作哑罢了。

钩弋夫人和刘弗陵都清楚,即便任平乃是朝臣当中,平素最为对他们礼遇敬重之臣,但亦是最危险的一个臣子。

当初巫蛊之祸时,钩弋夫人就在甘泉宫,任平大破李广利,与太子刘据和汉武帝父子君臣相见时,给钩弋夫人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钩弋夫人这些天来,不止一次的和自己儿子提过,任平乃“世之猛虎,慎用之”。

何为猛虎?

虎乃百兽之王,即便醉卧山岗,亦无兽敢与之直视。

钩弋夫人将任平比做猛虎,便是告诫自家儿子,同任平打交道,玩手段,要慎之又慎。

老虎卧于山岗之时,不伤人兽,但旁人如何得知其何时腹中饥饿,而需暴起伤人,伤兽呢?

钩弋夫人自问,汉武帝和太子刘据有那份能力,可以豢养任平这头猛虎,还把他当作家犬,他们母子俩现阶段可没有这份手段。

不仅他们没有,朝中大臣皆没有。

所以大家才要合起手来,“撵”任平出京平叛,为得就是不让他在长安城中扶持自己的力量,从而让双方在朝局中,有一个脆弱的平衡。

群臣和皇帝,太后,虽然视任平如虎,但他们自己何尝不想成为能够与之抗衡的另一只“虎”?

大家看出来,整合长安朝局,可以从力量上抗衡任平,那自然谁都想掌握这个力量。

这个力量眼下也在,只不过被分成好几份,此番大家都想利用追谥一事,强夺话语权,为自家日后独揽朝局,打下坚实基础。

群臣和皇帝,太后的想法,并没有多复杂,散朝之后,任平回家稍加一琢磨,便琢磨明白了。

不过这事,他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其总不能现在放弃手中权利,转头寻个封地,同五个老婆一起安享富贵吧?

若他现在还是藏于麻袋中的锥子,自然可以如此行事,但如今其已经锋芒毕露,便不可退了。

此时退了,一时无碍,但日后旁人整合完朝野力量,想起他来,想要一绝后患,任平又该如何?

自那日他从骊山北军大帐中,起兵助太子刘据起,任平便已然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