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大汉羽林 >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波三折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波三折

太子刘据就是任平回家路上的绊脚石。

刚出了未央宫,结束了今日的大朝议,任平别说回家了,就连和自家父亲任安,一句话都没说上,便被太子刘据拉着,上了他的车撵,一同回转博望苑。

眼见于此,任平心中暗道:这父子倒也不用怕自己在京中结党营私了,他这一年到头,就回来长安一二次,还都被太子刘据“看”得死死的,别说与同僚交集了,就是想回家多聚聚都难。

好在自家的儿子,媳妇都随自己在朔方,若是一家老少,全在长安,就任平在朔方郡,汉武帝父子还来这一套,他就真得找他们父子俩说道说道了。

不得不说,大汉的制度,在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

将军或都尉在外,除非领兵出征,只是驻守边防的话,子嗣,家属,皆可随军。

当然这种制度,不出几百年就会被后世证明,乃取乱的根源所在。

大汉因为是察举制,二千石的大员子嗣,亲属,皆可选出两人任两千石以下的官吏。

如此一来,便导致,如果家族里有一人坐上了当地的郡守,郡丞,那他便可从家族中,选出一两个亲信子弟,任一县的县令,县尉,如此一来,这个家族最起码控制了一個县的武装力量。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就拿任平没有清理的朔方六郡为例。

那些被一众豪绅大户私藏起来的百姓,都成了他们的“私产”,平常是种地走商,搬运货物,遇到战争,那就是一支不可小视的私军。

因为几代人,都跟着一个家族,只要这个家族的家主不是傻子,那些“私军”到了战场上的忠诚度,战斗力,则原非寻常士卒可比。

寻常士卒不拼命,后面也没有督战队,人数众多,督战根本也督战不过来。

一但战事不利,他们转头就跑,事后将军收拢败兵的时候,他们再回来便是了。

军法再严,也无责众之力。

大家都是败兵,将军便是想要下令按军法从事,命令刚一下达,也就才出大帐,便会被手底下的士卒,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私兵则不同,主家不退,他们退了,抛开恩义不谈,一旦战事结束,免不了要受罚,若是主家战死,这些私兵的下场更惨。

因为没有被朝廷登记造册,他们便没有正式身份,没有正式身份,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土地。

没有土地,他们除非躲进深山老林,数十年不出来,要不然就只能继续寻个主家做私兵。

左右都是私兵,他们这种主家战死的败军,便是寻到了新主家,待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新主家肯定也是有自己的私兵,他不可能放着自己培养几代人的私兵不用,转而大力重用这些外来者。

与其之后过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吃了上顿没下顿,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低奖赏的生活,私兵大多数都会选择与主家共生死。

而一般正常的主家,也会做好阵亡私兵的抚恤工作。

抚恤金这个东西,在古代官方部队中都不多见,一般都是死了便死了。

如此一来,天长日久,一郡之地,便要由几家独占了。

这般情况,在和平时代没什么,毕竟地方豪强,只能是地方豪强,朝廷想要收拾,不过分分钟的事。

可一旦到了天时有变,似东汉末年,群雄并起的情况,便太正常不过了。

任平自然也知道察举制的弊端,但他可没功夫,去对抗天下世族,再则如今其这么做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他的任家,已然在向大世族发展了。

他总不能还没等搞事,就先把自己搞了吧?

任平可不想做王莽。

任平折腾来折腾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于私,他是为了活命,保自家的荣华富贵。

于公,魂穿一回,谁不想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青史留名,也分好名,恶名。

留恶名容易,留好名却是难了。

想留好名,最起码得做到让治下百姓有饭吃,麾下士卒够精壮,四海昌平。

要不然在一本薄薄的历史书中,和一众之后茫茫多的牛人大佬抢占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让治下百姓有饭吃,和保留世家,二者并不发生冲突。

西汉的土地亩产一石至十石不等,结合斤数,便是一百二十斤到一千二百斤不等。

按朔方郡的土地肥沃程度,一亩收获五六百斤粟米不成问题。

一年两季,加起来便是一亩千斤,刨除上交给朝廷的赋税,百姓自产自足,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往外贩卖一些,手里有点余钱。

但现在整个大汉,除了朔方六郡以外,其他各州郡的百姓,少有能吃饱饭的。

据任平所知,长安的米价,也已经到达一斤百钱了。

不过长安到底是天子脚下,物价高,也属正常。

再则能在长安居住的百姓,多少都是有些本事,家资的,就算过得再差,混个温饱总没有问题的。

再不济,还有太子刘据隔三差五的开仓赈济,平复粮价呢!

粮价这么涨,百姓吃不饱饭,一是朝廷连年用兵,虽然法理上的年赋税不高,但是各种临时赋税,却是繁重得很。

百姓交完朝廷的赋税,勉强温饱,倒也没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各郡县的世家大户上。

大汉的好地,半数都在他们手里。

早年间,汉武帝迁移了一批,便是现在的茂林子弟。

但这过去了二三十年,各地又生出了新世家。

更何况汉武帝当初迁移的大户,都是豪绅,那些当地的郡守,县令等官吏家眷亲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如此一来,汉武帝当时是有钱了,各地世家大户的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了。

这些世家大户,在各地百姓交不起朝廷赋税的时候,提供“高利贷”,百姓借了他们的“高利贷”,朝廷的赋税,暂时交上了,自家的土地,却还是保不住。

能还上的“粮贷”便不会被称为“高利贷”了。

百姓还不上“高利贷”,自然土地便被世家大户收上去了。

百姓不仅没了土地,为了活命,他们还成为了世家大户的佃农,之后不仅要交朝廷赋税,还要交世家大户的租金。

两两相加,土地的那点产出,哪里还有够他们吃饱的粮食在?

没了粮食,百姓就要造反,他们一反,朝廷一镇压,打一打,杀一杀,世家大户再减免一些租金,底层百姓,不仅造反风波被压了下来,说不得还会感谢那些世家大户呢!

任平不解决世家大户,还要让百姓有饭吃,听起来很难,实际动起来,却很容易。

只需让世家大户把自身侵占过多的土地吐出去,还给百姓就罢了。

世家大户想要财富,名利,不能打土地的主意,自然就会将目光放到商贸上,发展商贸对世家和任平都有利。

相比于世家,任平更缺钱,他们在和平时期,只需要养家奴,任平却需要养军队。

按照太子刘据的品性,他一旦登基,肯定要缩减军费,军费缩减了,任平麾下的军队数量还不能少,这相差的钱粮,就得他自己补。

事实上,任平现在麾下的军队,已经是他在给供应军饷了。

朔方郡上交的赋税,全用在汉武帝东巡都不够,就更别说给朔方六郡下发军费了。

此事虽然没有明说,但算是汉武帝,太子刘据和任平三者之间无声的默契了。

当然,任平也知道,这般操作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治本的办法,他倒是有,不过王莽已经为他证明了,在封建王朝中走那样的道路,根本行不通。

土地兼并问题,五千年都没解决,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

实施新制度,前路未知,任平不想冒那个险。几百年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后来事自有后来人去做,任平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促成民族初步融合,最大程度上,避免五胡乱华的灾难,或者让那灾难到来时,更平稳一些,让民族融合少一些血腥便足够了。

任平留着世家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

现在朔方六郡的模式是,任平制衡世家,世家替他管理百姓。

任平想搞什么政策,直接找世家便可以,世家不同意,任平就可以收拾到他们同意。

但如果没有世家,让任平直接管理百姓,那他便是浑身是铁,又能管理几个百姓?

千人千面,上百万百姓的想法,千奇百怪,即便是“少数”不同意,在百万基数的作用下,也足够任平头疼的了。

世家在任平眼里,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它上能砍王朝,下能劈百姓。

用得不好,未曾伤敌,便已先伤己了。

对现在的任平而言,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布局,让自身家族势力强大起来。

——分界线——

既然都到了博望苑,任平自然不能白来。

“启禀殿下,臣子在数月前诞下,臣准备为他寻访名师,臣素闻殿下的博望苑中,汇聚了不少当代大儒,您看……”

车撵当中,任平话说到最后,还故作了扭捏之态。

“哈哈哈……”

太子刘据闻言,不由得大笑。

对于任平的性情,太子刘据可谓是了解颇深。

他来自家的博望苑,每次都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对于任平的要求,太子刘据也习惯了。

不就是给点人,象征性的支援一下么?

这在太子刘据心中,算不得什么大事。

“任卿之心,便是孤的外甥,孤这个做舅舅的,为自家外甥的成长教育,出一份力,岂不是应该应份的?

孤的博望苑,倒是有几位当世的儒者大家,在其中研究学问。

任卿对于方儿之师可有人选?

若有所愿,尽管直言,便是哪位儒者大家不好相请,自有孤去为你说项。”

“臣才疏学浅,少儿不学,全凭殿下做主。”

任平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的当代儒学大家,不是在朝为官,都是已经死翘翘了。

二者皆不可能做自家儿子的老师,既然他给不出人选建议,还不如将选择权,全部交给太子刘据。

反正老师授课,也要在镇朔将军府,他教得好,就让他教,不合心意,一个月给点秩,赡养起来,做个吉祥物也就是了。

太子刘据方才之言,算是给足了任平的面子,对其极尽恩宠。

之所以太子刘据对任平如此,倒不全是因为先前的巫蛊之祸,救援拥护之功。

他实在是知道任平的辛苦。

朔方那个诡地方,自任平上任前,换了多少刺史,郡守,都尉了?

哪一个,也没把朔方治理的像今天这般繁荣。

以往的朔方六郡,别说似现在这般反给京都关内输血了,若是他们能够每年少管朝廷要一些移民,以及供养的钱粮,太子刘据便要谢天谢地了。

朔方郡守着大汉为数不多的几块地广人稀,肥沃之处,每年的收成都不低,且自建郡设部以来,便少有天灾。

按理说,朔方郡物产丰富,自给自足肯定没问题,早就应该回补朝廷了,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朔方六郡,天灾少有,人祸不断,匈奴时不时来南下“狩猎”,也就罢了,汉武帝这些年以朔方郡为基点,不是干匈奴,就是打西域,再加上地方豪绅郡守,相互勾结,商贾走私屡禁不止,鱼肉百姓。

不说回补朝廷了,若不是靠朝廷年年输血,朔方郡的百姓,根本难以维持生计,几乎每年是送多少百姓过去,就要死掉其中的七八成,严重的时候,朝廷的移民补充,还没有朔方六郡,冻死,饿死,劳累死的百姓人数多。

这样的烂摊子,在任平上任后,彻底扭转了过来。

仅是今年,朔方六郡给朝廷上交的赋税,便要以千万钱计,大大缓解了朝廷因为汉武帝东巡的财政压力。

君不见,大朝议散后,大司农桑弘羊对任平也是翘首以盼。

若是太子刘据“下手”快,任平此时已经到大司农的府上饮宴了。

赋税钱粮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人口。

从任平上任沃野县到现在,朝廷就给朔方六郡,迁移了两波人,一共才三万多。

一波是汉武帝催促桑弘羊,给沃野县补充的各州罪犯流民,二就是车师国的俘虏。

这两波人里,哪有一波是好人啊?

各州的罪犯流民,还好一些,汉武帝严刑峻法,天下又民生疲敝,大多数罪犯流民,其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算不得什么大过错,有大过错的,即便当地府衙不杀,编入任平沃野军的敢死队,也都在浚稽会战中一股脑儿全都报废了。

车师国的一群俘虏,才是真正的“炸雷”。

这群胡民,如果没有任平主动接收的话,其结局就是弄到哪里服徭役去,最终基本上一个也活不了。

如此行径,先不说符不符合太子刘据一向主张“以仁为本”,“与民休息”的行政方针。

就是把他们从西域车师,弄到长安来,一路上耗费了多少钱粮?

最后商丘成凭此得了封赏,然后一拍手不管了,那朝廷的钱粮,和打水漂了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大汉自卫霍死后,汉武帝任用的武将,多是商丘成,赵破奴这种,统兵能力一般,平时看着挺猛,实则打不了硬仗,大仗,和匈奴对战时,他们唯唯诺诺,连年战败,鲜有收获,只要一碰到西域的软柿子,这些武将便往死里欺负,随便弄个由头,不是灭国,就是抓俘虏,回来换战功。

至于俘虏能不能活,活下来多少,之后怎么处置,是否有损大汉的天威形象,这些武将一概不在乎,他们只在乎手里的俘虏,能为自己增加多少食邑。

如此一来,虽然大汉对于西域用兵,每每都能大胜,但战利品,不是被汉武帝大肆封赏了,就是让那些领兵的武将贪墨了。

导致大汉用兵能胜,却无法回补自家的钱粮消耗。

再则大汉朝中的武将,贪墨军饷的情况太严重了。

譬如当初的李广利征大宛,最近商丘成打车师,都是如此。

因为有战功,商丘成贪墨军饷,导致俘虏死了上万,回到大汉,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这些胡民,不做徭役,放到各个州去,那哪个州愿意接收他们?

胡汉相融,放到哪里都是一个大问题,益州,交州,凉州等等所在,连他们本地的胡汉问题都没能解决呢!

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安抚这些车师国的俘虏。

若是把他们打散到其他州郡去,还不如让他们统统去服徭役。

服徭役好歹还是在为朝廷做事,打散到各州郡去,用不了一个月,这些车师国的俘虏,就会被当地大户,“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就靠这些别人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俘虏,罪犯。任平用一年多的时间,把朔方六郡中的其他五郡,治理得人丁兴旺。

眼下,朔方郡有民二十余万人,上郡有民五十余万人,云中郡有民十七万余人,定襄郡有民十五万余人,西河郡有民五十五万余人。

这个人口数量,虽比不上汉武帝初设朔方部时的人口数量,但已然相差无几了。

这都是在没有朝廷移民的情况下,任平自行发展起来的。

五郡人口,说是翻了一倍,都不为过。

关于怎么增加的人口,还增长的如此快速迅猛,任平在上奏的表文上没有具体提及,汉武帝和太子刘据,亦皆默契的没有追问。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又不是庄稼,当年种便就能有收成。

这些人原本就在朔方六郡之中,只不过这些年被当地的豪门大户给隐藏起来了。

如此行径,无外乎逃避赋税,侵占良田。

在任平的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政策下,朔方六郡的豪绅大户,纷纷把人又给“吐”了出来。

如此行径,其中手段是不是参杂着血腥,汉武帝不在乎,太子刘据不愿意多问。

他们父子俩,只需要知道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虽然只是一个“躲猫猫”的游戏,但找不找得到,对朝廷赋税,徭役,招兵的影响都非常大。

这些年,似任平这等亲信,太子刘据和汉武帝,也不是没有派到朔方去过,到头来的结果就是,能对内治民,约束大户的,对外抵御不了匈奴,这边前脚刚收拾着豪绅大户呢!

才有点成效,匈奴人便来了,对着某位“能臣”所处的郡县,一通猛攻,那位“能臣”直接便英勇牺牲了。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豪绅大户的故意为之,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纵然是汉武帝,手里没有实际证据,也不好动朔方的豪绅大户。

因为朔方的豪绅大户,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他们的前身,要不是当地郡守,县令等官吏家眷亲族,要不就是当年按照汉武帝的旨意,被强制迁移过来的。

汉武帝要是把他们杀了,还得费力另外从内地再迁人,如此一来,便动了内地世家大户的蛋糕,自然会引来内地世家大户的不满。

汉武帝强行杀了几次,再经历了关东大暴动后,他也学乖了,不让做这等两边不讨好的事了。

若是不杀这些豪绅大户,把他们迁回内地,这些豪绅大户,那可才真要感谢他呢!

迁回内地,不过就是损失一些钱财,但是生命得到了保证。

留在朔方,即便他们和匈奴暗戳戳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但匈奴权贵多是反复无常的狼子野心之徒,一旦南下狩猎,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攻打自家所在的城县。

能抵御匈奴的都尉,偏偏又不会“治民”,甚至说与其指望那些都尉治民,约束大户,还不如祈祷他们别跟着当地豪绅大户,一起同流合污,欺压百姓呢!

这些都尉的例子,便是董进。

人家在朔方十几年,上述的龌龊事一点没少干,但现在因为有军功,直接摇身一变,受封关内侯,因为不愿意回朔方那等苦寒之地,就窝在长安也不着急接收兵马,终日寻花问柳,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当然这是董进运气好,其他和董进狼狈为奸的朔方郡,五原郡都尉,现在都去见阎王爷了。

如今朔方的世家大户,为啥这么怕任平,除却任平手握兵马,做事狠绝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匈奴弄不死他。

单就以他和太子刘据的身份,那些世家大户想要亲自暗中下手,一旦得手,任平真有个三长两短,朔方六郡的世家大户,全部彻底洗一遍牌都不为过。

如此一来,朔方六郡,方才从产粮大户,变为了朝廷榜上有名的“贫困户”。

任平的能力,单拿出来,不算多么出众。

论军事,赵充国比他能打多了。

论内政,桑弘羊,上官桀,一点也不输他。

论大局观,霍光的眼光,可与其并驾齐驱。

之所以汉武帝和太子刘据,这般钟爱任平。

就图他一个全面。

比他能打仗的,没他能搞钱,比他能搞钱的,不会带兵打仗,有大局观的,没有任平诡点子多。

即便其上都能沾一点的,又没有任平敢想敢干。

现在长安城里,权贵中都流传着一首童谣:灾不怕,难不怕,就怕将军骑大马,骑着大马佩双符,神仙诡怪齐摇头。

什么酷吏,遇到拿着皇帝符节,太子符节的任平,都得靠边站。

酷吏杀人还得找个由头呢,任平手持双符,善恶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别人即便持符节,都会考虑考虑后果,照顾一下各家的面子。

毕竟符节这玩意儿,只是个“体验卡”,它不是终身制的。

任平持符节,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一律先斩后奏。

事后别人想找他,就得去朔方了。

朔方那等边塞之地,从汉高祖那里传下来的老牌世家大族,根本插不上手,朔方说是任平一手遮天都不为过,他们去朔方哪里是报复,纯粹是送菜。

再说任平强的也不是只有武力,人家搞钱也厉害着呢!

这一年里,茂林子弟,谁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长安城的人均消费水平,都被他们家中的二世祖,整体拉高了不少,步入了新台阶。

眼下哪个豪门世家,想要和任平过不去,就是和茂林子弟过不去。

一个世家再有钱财,也抗衡不了,一个镇朔将军再加上一群茂林子弟。

——分界线——

任平坐在厅堂里,等待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他这一坐便是小半天,茶水都喝了三壶,厕所去了五次,太子刘据方才返回。

任平一见进来的只有太子刘据和其贴身黄门柳签,心中便暗道:这请老师一事,恐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太子来了,任平便不能在四躺八叉的坐着了,其赶紧起身行礼,还不待任平出口问询,刘据便自己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明明白白。

“任卿,方儿拜师一事,孤怕是要食言了。”

“殿下言重了,区区小事,何必记挂心怀?臣这便动身,回转朔方,安排会匈大事。”

任平闻言没有多问,只待太子刘据应允,他便要起身告辞,回家看看兄弟姐妹,老父老母,就准备回朔方干正经事去了。

不用太子刘据解释,任平也知道为啥那帮老学究不愿意给自己儿子当师傅。

论条件,他们在博望苑治学,不比去朔方苦寒之地教书强多了?

论名利,任平能给他们的,他们只要在博望苑待着,等到太子刘据登基都能得到。

财帛名利都动不了他们的心,太子刘据又不善于强迫,再加上给孩子请老师,本来也不是强迫的事,他们对任平这个“镇朔将军”不感冒,亦在情理当中。

上杆子不是买卖,太子刘据都没有请来那帮老学究,任平还能再说什么?

自己再去,无非就是让他们当面打脸,徒劳无功,还倒生一肚子气罢了。

“柳签,代孤送送任卿。”

“诺!”

看着任平从容离去的背影,太子刘据不由得头疼不已。

他是了解任平的,此番自家博望苑中的一众儒学大家,怕是彻底得罪死了他这位妹夫。

今朝任平不能对他们如何,一旦自己登基了,这些儒学大家做了官,那时候才有热闹看了。

此事太子刘据仅是想想便觉得烦躁不已,不过他倒也没办法去怨任平,实在是今天这些儒家学者,太不给面子了。

“可是镇朔将军当面!”

任平正跟柳签一路急行出博望苑,柳签会看眼色,知道任平心情不好,自没有多言。

二人就快到博望苑门口了,远处正巧来了一辆车撵,从中下来一个老头,这老头任平没有仔细看,他现在就想着快点回家,吃了团圆饭,便返朔方郡。

但他不吱声,这位老者却是先开口了。

任平闻言,寻声观瞧,一见这老头乃是太子少傅石德,连忙驻足,客气回礼道。

“见过石先生。”

石德闻言,捋了捋自家的胡须,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他和任平的距离,笑呵呵的问询道。

“将军莫要怪老朽多嘴,我观将军神色似有郁结之意,不知有何烦忧?

老朽不才,痴活了数载,纵然没有什么真知卓见,也能为将军出点馊主意。”

石德这话,把任平说得眼前一亮。

他立马想到石德家学渊博,标准的世家出身,才干过人,学贯百家,有教育经验,做老师再是合适不过。

只是他做过太子老师,再做任平儿子的老师,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但他是学士大家,总有适合自己孩子的老师推荐,由他出面,有些场合比太子出面要管用的多。

稍加思虑了一番后,想通了的任平,立马笑逐颜开。

“倒是被石老先生给说中了,晚辈还真有一件烦心事,此地不是说话之所,柳老哥,你先去复命吧!石老先生若是无事,晚辈想要请老先生一同喝两杯。”

“哈哈……镇朔将军有请,老朽怎敢不去?”

“石老先生,说笑了。”

柳签虽然不知道这二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见自家的兄弟,脸上有了笑模样,他也跟着开心,自是不多言,对着任平和石德拱了拱手,便转身回禀太子去了。

任平来得时候坐太子的车撵,他自己出行皆骑马,倒是有二十来个亲兵在博望苑牵马守候,但是并没有为任平准备车撵。

石德可不是赵充国,人家几十岁的人了,让他骑马,真要是有个好歹,任平如何向他家人交待?

好在任平脸皮厚,二话不说,便和石德把臂一同上了人家的车撵。

就这熟络的劲头,外人不知,还以为那车撵是他的呢!

石德对此倒也不在意。

之所以任平对于请老师一事这么在意,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孩子,甚至来说,他自己的孩子,都不过只是个借口罢了。

纸张没有造出来,在民间广办学校的计划,自然也就无法实施。

学校暂时不能广办,却是可以在沃野城中,弄一所“贵族学校”。

现在城中,依附自家的权贵越来越多,大家都有孩子,孩子年龄也是大小不一。

长歪了的大孩子,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作威作福,任平管不了,也不想管,管也来不及,只要不触碰他设立的底线就行了。

下一代的教育,自然要从娃娃抓起。在朔方的权贵家中小孩子想要学习,也没有当代学士大家来教书,长成之后,最多又是一介武夫,商贾罢了。

任平要改变这个情况,就要从培养下一代开始。

如何能做到让朔方,真正成为自己的地盘?

提前把朔方六郡的下一代官吏培养好,便是一个先决条件。

当然任平如此行事,还有一些私心。

他先前让陈胖子寻找的自家结义兄弟遗孤之事,早有眉目了。

成年亲属找到了几十个,都被任平安排妥当,养在沃野城中,每月供养秩食。

除却大人外,还有七个孩子,二女五男,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刚会走。

好歹结义一场,甭管怎么说,大家还有那份香火情在。

任平想把他们培养成才。

军事理论,他可以自己教,武艺可以由罗愣娃和许野传授,许野是剑术很是不错,双方都持兵刃的情况下,他能以长剑对刀矛,正面一个对付三个,战而能胜。

政治方面,自己和崔田,杨瑞,绯红,都可以教他们。

现在就缺一个启蒙老师。

任平思来想去,诸子百家中,唯有儒家最适合给孩子启蒙,“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那一套,对给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植入家国情怀,非常有效。

故而他方才这般大费周章。

——分界线——

请客吃饭,自然最好是在家中。

但任平这一趟回来,连家门都没有来得及进,若是此时带石德回去,任父,任母倒是不会多想,任平自己却是心里过意不去。

外面的酒家太过于吵闹了,不适合谈事。

任平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自家媳妇夷安公主的在京别院。

“去枫林别院!”

“诺!”

——分界线——

枫林别院的人,大多跟着夷安公主去朔方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这别院便是他们的养老地。

这些人一见任平,当真是激动不已。

他们和任平不熟悉,但是皆侍奉夷安公主多年。

夷安公主都舍得把枫林别院给他们养老,可见她平素待这些下人如何。

爱屋及乌,公主的夫婿来了,他们看任平,就好似看自家的女婿一般。

“不用忙活了,吃食,亲兵都已经买好了,尔等自便即可。”

“诺!”

“诺!”

“诺!”

…………

别院各处都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这些老婢子,老宦官对此处很是用心。

听到任平所言,厨娘神情还有落寞之色闪过。

本来此番落脚枫林别院,不过是任平的临时起意,他没有提前多做准备,此时眼见这帮老仆如此赤诚,夷安公主不在,他身为她的夫君,自然不能冷了这帮老仆的心。

“查一下多少人头,一人做三套冬衣,再多买些肉食米面。”

“诺!”

悄悄嘱咐了几个亲兵后,任平当才进屋和石德对席而坐。

“请!”

“请!”

二人初次同在一个宴席上,且此番相遇对任平来说也是一个偶然,他也没事先准备什么开场白,只能是将想说的话,全部灌输在酒里了。

石德这老头也不推辞,任平敬酒,他就干。

二人入席不过片刻,一口菜没吃,一连干了五樽酒,石德和任平的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且浑身燥热得很。

任平见此,心说:这老头酒量不错,匈奴血连干五樽,脸上才见几分颜色,寻常人似这般饮,此时怕早就舌头打转了。

喝得差不多了,任平率先吃了一口炖羊肉,随即缓缓放下筷子,直言道。

“当着石老先生的面,平不敢妄言。

今日平随太子殿下一同回了博望苑,实乃是有事相求于殿下。

不怕石老先生笑话,数月前我的英夫人,为我产下了一大儿,平为其取名为方。

我这人,石老先生您也知道,自幼不学无术,没读过几本典籍,所以就想给我这个大儿子,请一位儒学大家,好好教教他……”

任平话未说完,石德却是已然知晓其意,挥手打断道。

“可是博望苑中的那些腐儒,伤了将军的脸面?”

“唉~”

听到此处,任平长叹一声,也不作答,只是自斟自饮了满满一大杯。

“哈哈……”

石德见此,不由得放声大笑。

任平不解,连忙追问。

“石老先生,何故发笑?莫不是在笑平不自量力?”

任平说罢,佯装恼怒。

石德闻言,连连摆手解释道。

“非也,非也!我笑那些腐儒无谋少见,又笑任将军你舍近求远。

将军若是不嫌弃,石某保举一人,学贯百家,颇具才智,可效其劳,胜任少将军之文师。”

任平听到此话,虽然心中早有对石德来意的猜想,但脸上却是依旧表现得惊喜不已。

“此人是谁?现在何处?请石先生教我。”

“西市薛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