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吴则把余恩钛、杨晓芳喊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开了个简短的公司高层会议。
最终确定了项目奖金和年底奖金基数,又根据员工的工龄、职称、岗位等条件,制定了相应的奖金发放公式。
最高奖金获得者,是公司副总余恩钛,获得了3万元的奖金;
杨山河在过去一年表现出色,主导了多个项目,编写了多個报告,也是获得了3万元的奖金;
紧随其后是熊大勇和潘少宁,均是2.5万元的项目奖金和年底奖金;
曾向强、杨明泰、李春三人均是2万元左右的奖金。
今年半道加入公司的员工,也就是原先金泰地质公司的人,最高奖金1.2万元,最低不低于5000元。
他们才加入公司大概半年,这样的奖金数额,相比以前,肯定是不低了。
可是相比杨山河、熊大勇等公司的老员工,那可就差得多了。
对比之下,难免有些心理落差。
尤其是孙立勤,原先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第二大股东,今年分到的奖金也才1万元整,比一部分人高,但终究还是跟老员工差了两倍。
以前杨山河是在孙立勤手底下做技术活,现在的身份,已经彻底颠倒过来。
而且今年杨山河的奖金是孙立勤的整整三倍,这样的对比,透漏出了一丝荒诞的气息。
吴则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就把奖金数额列了个表格张贴在了大门对面最显眼的墙上。
公司员工全都围过去观看,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欢喜有人愁。
原先金泰地质公司的人,全都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公司的老员工。
仔细一想,他们这些新老员工工作年限未必比他们长,只是运气好比他们早一步加入公司而已。
人生道路,走对一步,能少奋斗许多年。
“我高级工程师,工作满10年,结果项目奖金和年底奖金加一起才1.2万元。”
焦文治健谈,而且性格外向,在刚结束的石墨矿项目上就跟那几位老员工都混熟了。
尤其是熊大勇这个耿直的大个子,他是最喜欢跟熊大勇玩到一起,在项目上还时常拉熊大勇掰腕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看了一眼奖金公示表,扭头一看人群后面的高一头的熊大勇正在咧嘴憨笑,便开玩笑的用力拍了一下熊大勇的屁股。
熊大勇哆嗦的跳起来,正要发怒,扭头一看是焦文治,便嘿嘿傻笑,“干啥?”
“羡慕你!玛德,你就是走狗屎运,才中级工程师,工作刚忙五年,奖金是我这个工龄10年的老人的两倍还多!”
焦文治一开始看到自己的奖金数额,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毕竟去年在金泰地质公司的时候,有时候工资都拖延发放,年底奖金更别提了,象征性的发了几百元春节过年费。
当时大家心里已经预料到公司迟早会解散,不少人已经暗地里寻找出路。
他也是一样。
今年公司突然就地解散,他还没找好下家,主要是三十而立,上有老下有小,对薪资、自身发展潜力有更多考虑,所以始终没能挑到满意的工作。
余恩钛作为老板,解散公司,直接跳槽到了天则矿产技术公司,并且对他发出了邀请。
闲着也是闲着,他就过来了,因为他之前参与锡矿项目的时候,就知道天则矿产技术公司工资高、奖金高,过来姑且试试水。
果不其然,工资确实高,老板也确实舍得发奖金。
过来半年,正儿八经参与了一个石墨矿项目,能有1.2万奖金,在所有新加入的普通员工中,他属于是最高值了,挺满意。
不满意是因为对比。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熊大勇这憨货凭什么奖金是他的两倍?
他是高级工程师,在项目上独当一面,对比熊大勇这个技术半吊子,简直是木秀于林!
不公平啊!
“杨山河比我还高!”熊大勇自己心里还不乐意呢。
“杨山河是高级工程师,你才是中级工程师,而且我知道杨山河担任过项目负责人,而且人家写了好几个报告!”
焦文治就是想不明白熊大勇在公司里面的优待,“你跟潘少宁奖金一样,潘少宁还是高工呢!”
“我是老板的心腹!公司最落魄的时候,我对公司不离不弃,结果老板给我的奖金居然比杨山河少,我还有意见了!”
熊大勇骂骂咧咧起来。
“你是老板心腹?”焦文治若有所思,“难怪你奖金要高不少,按理说你应该是跟曾向强他们一个级别,都是2万才对。”
“要是发两万,我得把草包老板给揍了!”熊大勇挽起袖子,拳头坚硬。
“行啦,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焦文治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旁边工位,好些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熊大勇凑过去,目光越过人群头顶一看,原来不少人把孙立勤围了起来问东问西。
“立勤,你也是公司的元老,而且还是创始人之一,以前的股东,老板怎么没给你一些照顾。”
“光是石墨矿项目就是500万元的勘探费,保守估计得有50%左右的利润,那就是250万元,你当初有30%的股份,怎么也能分到75万元的分红!”
“你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跳槽离开这家公司。”
“遇到困难,就算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有时候再咬牙坚持一下,没准就海阔天空了。”
“确实是人生中走了一步昏招。”
“熊大勇、曾向强、李春这些人,听说以前都是你手下,现在一个个奖金都比你高。要是我,我肯定是没脸在这里混了。”
“话也不能那么说,做错了事,做错了决定,现在反回来弥补,亡羊补牢,终归是有些用的。都是干活赚钱,多点少点,自己心里觉得够用就行了。”
“大家少说几句吧,孙立勤自己心里也挺难受的。”
有说风凉话的,有说暖心话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孙立勤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指旋转着一只绿色的2B铅笔,沉默不语。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很模糊,仿佛又在心底响起,一句句扎心,把心房扎了个千疮百孔。
难道真的错了?
真的错了!
从许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差了,不该在天则矿产技术公司最艰难的时候卷款逃跑。
他回来,就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家公司的变化。
也想看亲眼瞧一瞧吴则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够把一家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公司起死回生。
他确实看到了吴则身上不一样的气质和本领。
这家公司欣欣向荣!
“呸!”
熊大勇的唾弃声,终于把沉默的孙立勤惊醒。
孙立勤看着熊大勇转身离去的动作,胸口起伏,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在桌面上奋笔疾书。
吴则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一张双色球彩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一一比对,最终摇了摇头,把彩票丢在了靠墙的垃圾篓。
“还是没中,没道理啊。按照时间来算,差不多该中奖了。”
嘚嘚!
突然响起敲门声。
吴则抬起头,看到孙立勤站在门口,便招了招手,“进来。”
“老板,我来跟你辞职的。”孙立勤把一张辞职申请书放在了吴则的面前。
“辞职?”
吴则诧异的拿起申请书,扫了一眼。
辞职申请书很简短,三行字,都是客套话。
他把辞职申请书放下,抬头看向孙立勤,“因为之前咱们之间的矛盾,你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在公司过得不自在?”
“差不多吧。”孙立勤不想多说。
“公司里面一些人总说你是公司创始人之一,因此拿你来开玩笑。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调侃。当然了,你作为当事人,听了这些话,心里肯定难受。”
吴则听到了刚才外面人群对孙立勤的讨论,日常中也有人经常调侃孙立勤,他并没有加以制止。
都是成年人,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
面对孙立勤的辞职,他没有恼怒,也不想挽留。
每个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都有权力自行决定前进的方向。
“在这个小城市,你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吗?”吴则展现了自己的真诚,所以多问一句。
“大概是不能的。”孙立勤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市,想要有体面的工作,不错的工资,除了加入地质六队,没有太多更好的选项。
显然在天则矿产技术公司,年收入5万元以上,在这个小城市,绝对是属于顶尖的收入水平。
这里的人,普遍一个月工资一千多元,一年收入不到2万元。
“既然辞职,你想要下一步打算了吗?”吴则又问。
“没有。”孙立勤摇头。
“你辞职,只是一时冲动。”
吴则说话没有太多的感情,而且已经把手边的签字笔拿起来,随时签字的样子,但还是开口道:“你老家就在这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大学毕业只想回到老家,常常能回家看看乡下年迈的父母。如果你还想再考虑一下,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三天。或者回家一趟,跟父母征求一下意见。”
孙立勤果然内心开始挣扎了起来,长久的沉默。
“你之前从公司拿走了35万元,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我想就算你离开了公司,你也有时间从容地再次选择。”
吴则并不是刻意挽留,“如果你现在点头,我就签字,然后你去财务办理一下手续。”
孙立勤抬头看向吴则,看到了吴则那双冷漠的双眼。
没有嘲讽,没有同情。
这反而让他感觉不太难受。
他突然觉得或许该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我听你的,考虑三天。”
“辞职书就放我这里,三天后,你过来取走,或者取走签字的辞职书。”
“好。”
孙立勤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经过这次短暂的对话,脚步突然轻快了,压在身上无形的压力,仿佛突然消失了。
他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面对一双双好奇观望的眼神,他难得的微笑点头打招呼。
吴则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心上,随手把辞职申请书压在了一本书下面。
嘚嘚!
又响起敲门声。
吴则以为孙立勤去而复返,抬头一看,原来是杨晓芳敲门进来,脸上立即换上了暖心的笑容。
“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有事你喊我一声就行了,我过去找你。”
杨晓芳在上班时间,反而是刻意跟吴则保持距离的那一方。
她那张洁白的小脸严肃道:“刚刚收到邮件,农合璧发过来的,3月12日进行锂矿战略性金属资源的大会,地点在京城地质大学。”
“啊,好。”吴则拿起笔,在一本小笔记上随手记下来,主要是以防忘记。
“还有,邮件还说了,要你准备一下,你有一个三到五分钟的发言时间。”
“我发言?行吧,到时候随便说几句就行了。”
“不!”杨晓芳断然的摇头,“农合璧说了,要求你在这么短时间内,提出有建设性的有特点的发言,最好是能够振聋发聩的,引起各省专家热烈讨论的观点!”
“三分钟,能说什么,随便应付几句得了。”吴则就是抱着公费旅游的目的去的,抬头笑道:“媳妇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京城,一起去看长城,看看升旗。”
一听这话,杨晓芳嫣然一笑,“好啦,我去忙去了。”
“别忘了招人的事情,给你找两个助手!”吴则喊道。
“知道啦,莪很快就能招到人。找财务又不像找技术员那么难,专科都能胜任的。”杨晓芳声音逐渐飘远。
吴则抬头再次看向电脑屏幕,看着上面的中奖号码,顿时有些嫌弃。
“没道理啊!”
他顿觉无趣,于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晃悠到旁边的办公室。
余恩钛正在皱眉苦思。
“余总,忙呢?”吴则背着手走进去。
“稀土矿立项的事情。”余恩钛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又低头,“有事?”
“没事,过来溜达。”
吴则左右看了看,余恩钛过来办公不过半年,这办公室已经堆满了各种资料和书籍,显得办公室很狭小,不太够用的样子。
“稀土矿项目准备怎么样?”
“就那样吧,南县那边以前有过一些关于稀土矿的历史资料,那边还是挺有潜力的。”
“这么说的话,咱们立项成功的几率就大了!”
“难讲。”
“余总都没有信心?”
“我听说有色局、地矿局,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单位,今年都一窝蜂的申报稀土矿项目。咱们要是没有亮眼的表现,恐怕是难以杀出重围。”
余恩钛抬起头,“报告、技术,我觉得我能帮上忙,但……你也知道,那些体制内的单位,对咱们恐怕还有偏见。到时候立项评审,恐怕是有些专家要给咱们制造一些难题。”
“咱们能怎么办?”
吴则没有过多忧虑,“走一步看一步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行。”
余恩钛觉得既然吴则这个态度,皇上不急太监急什么?
他也放松了下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发现刚接的热水怎么变得如此冰凉。
他丢下水杯,问道:“你和杨晓芳怎么没有项目奖金和年底奖金?”
“我俩是股东,有没有奖金都行,我们给自己分红。”吴则笑道。
“听起来很为所欲为的感觉。”余恩钛若有所思。
“放心好啦,公司的状况,好得很,不用多想。”
吴则可不会亏待自己。
公司目前的现金状况,因为还了贷款,所钱少了。
想起来,这两年来,基本上把五百万的贷款的大窟窿填上了。
而且自己买了车房,日子有滋有味。
“余总,收拾一下,早点放假回家。今年春节,过完元宵再过来上班。项目的事情,往后稍一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