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笙一定还活着。”
岳绫瑶望着窗外那片荒凉地，喃喃地说：“我可以感觉到他，他一定是把自己封在了过去的永宁街，当一只孤魂野鬼。”
廖宸透过玻璃的反光能够清晰地看出她瓷白的脸上，血红色的唇，像是故意掩饰她的年龄而存在着。而她美丽的脸却与这片废墟重合在一起，像是经历了千万年般依旧倔强。
顷刻，一抹狡黠的笑扬起在嘴角：“只要我能够打开这扇门，我们很快就会重逢了。”
廖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回应。
但她的表情又冷峻下来，冷冷地说：“当初要不是你一直拦着我，或许我们早就突破这个枷锁了。”
廖宸终于在沉默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这边马上要开始施工了……”
“我知道。”岳绫瑶打断了他，“这都不重要了。”
“那你……”
“我不需要多少时间了，我想要的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就差关键的一步。”
廖宸迟疑了一下，那一刻的犹豫，岳绫瑶都看在眼里：“对于马上要拥有一个新世界的人，你还有什么念念不忘的？”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始终很诚恳，只是带有忧愁：念念不忘的人，明明是你吧……
她侧过身，用一双幽暗深邃的冰冷眼眸望着他。
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第一次犹豫了。
岳绫瑶似笑非笑地抬起手，落在他胸口：“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廖宸握住她冰冷的手，这只手似乎从来没有过温度。他们俩的体温从来都是那么接近，但是与她的距离又好像从来没有靠近过。
东城最近有两件大事，一个规划局白局长的儿子终于回家了，警局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不用每天被逼紧了。另一件事就是外省来的几个商人要投资开发CX区，已经和白局长碰头了好几次，估计近期就要落实了。
林蓁脑子里进的只有一件事：白局长的儿子突然失踪，又突然回去了，这段时间都干嘛去了？
可惜白家可不是其他人能随便去的，她只能旁敲侧击询问一些小道消息。
白家少爷是回去了，但已经申请在家自学，大学目前是不会去了。
林蓁跟局长示意过，自己想去问问失踪那晚的事情，实际上是想去打探死者刘成的事情。但是局长一口回绝了，说白家少爷是心理问题离家出走的，现在要接受心理疏导，不方便去……
心理问题？还要疏导？
林蓁好奇打探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主治医生正是东城大学附属医院的朱辰海。
她的心头一紧，这个可疑的人和另一个可疑的人怎么又联系起来了？
“怎么样？”林蓁刚走出局长办公室，彭辉就追问。
“还能怎样？老样子。”
彭辉只好耸耸肩，原本以为可以破个大案子，没想到局长依旧是不了了之的态度。
被邀请去白局长家做心理疏导，朱辰海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自己也不算是医院里资历最好的。但当得知是他的儿子白翼的时候，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白局长的家在城东靠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可谓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段。这个小区都是花园洋房，连门口的安保措施都很好，询问核实后才能放行。小区内绿树红缨，曲径通幽，其中有一栋仿古的别墅精致又低调，很有老干部的风格，看来就是这一家了。
按了门铃后，便有人前来开门，核对了证件后才让朱辰海进入。
朱辰海环视了一下四周，屋子布置得相当古典，甚至有些还是有点年代的摆设。整个客厅特别安静，只有一台赫姆勒落地钟在有节奏地摆动着。
“朱医生，楼上请。”
“好。”
朱辰海跟着这人上了二楼拐角处的一个房间。
“朱医生，他就在里面等你。”说完就走了。
朱辰海敲了敲门，才发现门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门。
屋内，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窗前，看着书。窗口恰到好处的光线，映出他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瞳孔的颜色却淡如琥珀。见有人进来了，他转过头，合上书本，说：“你来了。”
白翼站起身，将自己的椅子空出来，示意让朱辰海坐，而他自己却往书桌上一坐：“你坐吧！我这里平时没人来，所以只有一张椅子，你就将就一下吧。”
朱辰海笑了一下：“不敢，将就的明明是你啊。”
白翼哈地笑了一声，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在我自己家，随意一些没关系。”
朱辰海坐下，终于是要和这个“神秘”的人交谈了，心里确有几分欣喜。他用手整理了一下眼镜的角度，掩饰了一下表情。
“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朱辰海突然想起。
“岳绫瑶吗？”白翼俯下身，凑近他，“你只要记着就好，这个人很危险。”
朱辰海第一次那么近看着他，这张稚气又倔强的脸，几丝熟悉感让他倍感亲切。
“你为什么会来跟我说这个？”
“因为你跟我一样，都需要提防着她。”他抬起头，“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多了一点，于是来提醒你一下。”
他伸出手挠了挠头发，原本就微卷的头发更是凌乱了：“不过，我现在出境也有点危险，所以，必须找你了。”
“为什么要找我？”朱辰海看着他。
“因为……”白翼从桌子上跳下来，弯下身，轻轻地取下了朱辰海的眼镜，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双眼：“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们应该是盟友。”
朱辰海还没做好直视的准备，就慌乱地将眼镜赶紧戴好。清清嗓，重新坐好。但又意外他这么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医生，我希望你可以经常来。”白翼说着，“因为我身边相同的朋友已经越来越少了。”说完他沉默了一下。
“相同的朋友？”
“恩啊！”白翼点了点头，“我在外面溜达了这么久，我是在找一个朋友，他和我们一样……但是已经消失很久了。”说完，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冷峻，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的？”
“我觉得一定是岳绫瑶！”白翼看着他，“一定是她干的。”
朱辰海楞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她一定也在找和我们一样的人，所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对抗她！”白翼认真地说着，像个准备要战斗的孩子。
岳绫瑶究竟是什么人？
“危险的人。”白翼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怎么？”朱辰海惊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翼浅笑，“刚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就忘了？你能催眠，我能读心。”
朱辰海突然紧张起来，感觉这么多年将自己包裹好的外衣，突然被剖开了。
“所以……所以这些时间你一直在找人？”他平静地问。
“嗯。”白翼走到窗前：“我已经找了很多年，但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朱辰海：“岳绫瑶总是先我一步，我敢说，这些年，东城发生的事，那些死的、失踪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都和她有关。”
“为什么那么肯定？”朱辰海明显比他严谨，“你有什么证据吗？”
白翼看了他几眼：“没有，但是我有看过一本书，里面记载的东西都很玄乎，很像是她干的。”
“书？”朱辰海明显更加不太信任他说的话了，“你是不是看太多奇怪的东西，都信以为真了？”
“才不是呢！”白翼有点不服气，“这本书我改天找来告诉你，我觉得记录的都很真实，感觉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一样！”
朱辰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这么不信任我？”白翼问他。
“没有，没有。”朱辰话赶紧解释，“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很正常，毕竟涉世未深……”
“停！”白翼打断他，“我不是哦。”
“那你是？”
“这个说来话长，你以后常来，我跟你慢慢说。”白翼一本正经地看着朱辰海，“但是，岳绫瑶能控制心智，所以千万别靠近她，我怕你也被她害了！”
朱辰海微笑着点点头，那笑容像是糊弄小孩的。
“那我又能做什么？”
“经常来找我啊！”白翼说，“或者我去找你。”
“好，我会来的。”
白翼看着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朱辰海低头一笑，突然有一丝喜悦在心底泛起涟漪阵阵。他补充一句：“那么，你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
他肯定的回答，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伴随着阵阵桂花的清香。
CX区要开发的事情在全城传开，没想到很快就引起了骚乱。很多当地人聚集在老房子周围，阻止开发，一时之间沸沸扬扬，警局不得不每天出动维持秩序。
因为二十年前的事，还是很多人忌惮，生怕又会有一场灾难降临。
“都是东城本地人，很多上了岁数，只能每天劝啊劝！”王警官无奈地叹着气，“苦口婆心啊！”
“局长也是看重王警官能说会道，口若悬河，才安排你和我一起来的啊。”林蓁故意拉长语调。
“呸呸。”王警官撇撇嘴，“这西郊又慌又邪门，这天气连风吹着都叫人汗毛直立的，我才不想来呢！”
“为了广大人民的安全，我也希望可以尽快结束，给领导一个满意的答复，还王警官一个安宁啊。”林蓁不屑地说，就差多翻几个白眼了。
“切。”王警官一言不合就走另一边去了。
林蓁看着这些抗议的人，也就静坐着不让施工队进去而已，拉个横幅，不吵也不闹的。他们大多都是从市里特意过来的，年纪都很大了，有几个人林蓁看着还有些眼熟。
“老师傅啊，你们每天过来不累吗？”林蓁蹲下，问一个看似还很和蔼的老头。
“我们也不想这样啊，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当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政府也没给我们一个说法，现在又要拆我们的老房子……”他说着说着，摆摆手，不想再谈下去。
其他几位也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是因为没有补偿你们房子吗？”林蓁觉得他们应该是拆迁户心态，所以来抗议。
“小姑娘啊，我跟你说啊。”这时，一位婆婆走了过来，“当时那场大雨，我们都失去过亲人，都不知道在这片地的哪里不见的……我们也想偶尔可以来看看，慰藉一下……”
这些话林蓁虽不知怎么去安慰，却也有感同身受的滋味，默默地有些伤感起来。
“……其实，我也有相似的遭遇。”她轻声说着，“那一年我才九岁，我爸爸就在这场大雨里不见了……只剩我和我妈相依为命……”
听到她这么说，那几位大爷大妈的反而都跑过来安慰她了：“小姑娘，别难过啊……”“小姑娘以前住哪户啊？”“……我们说不定以前见过呢……”
林蓁抬起头淡然一笑：“永宁街49号。”
“哦……就我们隔壁那条街啊，当时那条街上走散了不少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真是可怜啊。”
“唉，现在做警察了啊，也挺好啊……你爸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也想啊，如果他在天之灵，看到这里可以有新的面貌，而不是一直这样败落下去，也许会开心一点吧。”
然后几个大爷大妈的就你看我我看你。小声商量了几句，便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往地铁口去了。
王警官见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撤了，一脸疑惑：“收工啦？”
林蓁说：“恩，他们说今天太冷了，先走了。”
王警官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昨天他可是劝了老半天，请吃了盒饭才走的啊……
见人走光了，警队也就准备撤退了。但林蓁却望向了那一片破旧楼房。
“林警官。”彭辉走到她跟前。
“我想去看看那边。”她说着就过去了，彭辉自然地跟着。
这里在发生灾害过不久，就建起了围墙，隔离了起来，一般人都没有进来过。因为要重建，终于在靠近地铁的地方开了个口，方便施工队进入。
而时隔这么久，林蓁终于又可以进来看看这片老房子。当时经历了暴雨的冲击，所有的楼房都已岌岌可危。野蛮生长的荒草已经把道路淹没，破旧的房屋上窗户和门黑漆漆的，像是一个个张开口在呐喊的人，无力又苍白。
蓝色门牌还钉在门框上，锈迹斑斑。林蓁在一户门前停留，上面的49号还很清晰，永字却已模糊。里面是一片黑压压的，如一个深邃的洞穴，穿堂而过的风似乎还带着一阵阵的笑声，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就在她看得入神，回忆起往昔的时候，彭辉轻轻地拍了拍她。
“那边好像有人。”彭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前面一户人家好像还有一点光亮，应该是有人在里面。但一靠近，又太寂静了。
“有人吗？”彭辉喊了一声。
里面并没有人答应。
林蓁刚想踏进去，光就熄灭了。
“林警官。”想必彭辉是吓了一跳，拉了林蓁一下。
林蓁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灯不过是不想让人去打搅他。这里她并不知道还会有人，钉子户？流浪汉？
“有人吗？这里马上要拆了，早点收拾收拾离开吧！”
林蓁朝里面但是喊了几声，并没有人答应，于是干脆作罢。
刚要离开，身后却又响起了轻盈又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在靠近。
林蓁还没看清是谁，却已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随着味道的逐渐清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黑色的衣裙雪白的皮肤，唇红如血……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她的笑容绝对是让她过目不忘的。
岳绫瑶？！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随着她邪魅的微笑，扬起的嘴角，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空白，恍惚中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毫无知觉……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自己还在家门口玩耍，妈妈出来叫她了，怀里抱着一个女孩……是妹妹，妹妹还不会说话，小小的模样很可爱……
而她熟悉的房屋顷刻间从明亮化成了黑暗，所有人消失瞬间，只剩她一个处在暗淡的屋前，凝视着那条漆黑无光的走道，如同一道漩涡，随时会吞噬她……
“林警官！林警官！”
林蓁突然被彭辉叫醒，才发现自己坐在警车上，被惊醒后头疼得厉害。
“你怎么睡那么熟啊？我们到警局了。”
什么？林蓁仔细一看，的确到了……刚刚，刚刚是睡着了？拿阵恍惚，原来只是做了个梦？
“我说……我们刚去哪了？”林蓁敲敲自己头，试图让自己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啊？”彭辉一脸迷糊，“我们不是刚从西郊回来嘛！群众散了，我们就回来了呀！”
“没去别的地方？没见其他人？”林蓁再次确定。
“没有啊。”
看彭辉一脸实诚，应该是没有了。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干嘛了，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而走出车外，刺眼的阳光却提醒着她刚才的绝对不会是一场梦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