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得抓紧了。
楼毅只觉浑身如同注水一般，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轻盈。
从刚才再次分神出去开始，一种眉心的闷痛感，便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散。
这感觉楼毅并不陌生，中秋那晚神游过后，他各种养神的宝药喝了三天，才总算缓了过来。
今夜一番神游，耗时之久，已经远远超出了楼毅的预料，以他此时的状态，估计拖不了多久了。
还需快些把陈平给找出来。
一缕山风袭过，这地穴后面竟是别有洞天，空间之大，说是一处地渊更合适些，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整座石岛都是中空的。
在海潮常年的侵蚀下，这地渊被漫灌的海水覆盖了一大截，使得那重重堆叠的锥状岩山，如同从海浪中托举出来。
这些岩山大多也是中空的，不时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洞穴和盘旋向上的石径，还有许多黑袍教众穿行其间。
楼毅已是强弩之末，正有些犯愁该从何寻起，却见地渊一角，一支皮艇正起伏在海潮中，向着数丈外的岩山靠近。
那皮艇上除了两个黑袍教徒外，其他都是些戴着镣铐的半大孩子，不过陈平并不在其中。
楼毅想来，看这些小子神情，应该也是今日刚抓上岛来的，那这些人的关押之地，不该和陈平相距太远才是。
于是楼毅再不迟疑，直接一溜烟钻进那皮艇前方的石峰中。
石峰内。
一间空旷的石窟，被墙上的火盆照亮。
大潮灌入的海水，蓄成了一个深潭，使得周围只剩下三尺宽能落脚的地方。
陈平和三个少年散坐在水潭一侧，半边身子浸没在水中，一边手腕上还戴了镣铐，长长的铁链扎入到身后的岩壁里。
少年们全都噤若寒蝉，望向水潭中央，那里正有个宫袍老奴悬立着，对着他们舌灿莲花，一番敲打，在他背后的石墙上，还刻满了缠功第一层的修行功法和经络图画。
“别怪咱家没提点你们，这缠功第一层，全在一个‘闭’字。”
“闭呼吸，闭窍穴，闭六识。只有自身不漏了，日后才能养出个诸天来。”
“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莫要再苦大仇深，眼下这个月，你们会过得安安稳稳，可一个月后，这岛上就会海潮漫灌，修不出第一层缠功来，那么你们小命多半就走到头了。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到了第二层开窍时，也会因为根基不稳，自毁七魄而亡。”
“再往好处说，这缠奴岛下，有奥妙玄奇的水元大阵助你们淬炼窍穴，这是何等机缘？”
“等你们熬过了前三重的修行，日后也就成了人上人，可以自己养奴了。缠奴岛也不会再拘着你们，这天下你们爱去哪去哪。你们若是能抵住诱惑，自废缠功，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话说到这，水潭西面一个肤色黝黑的胖子哭丧着脸，大喊道：“可我不想做太监！”
那老奴冷哼一声，倒也没和他计较，悻悻说道：“等你真走到了那一步，迈出一脚便能呼风唤雨的时候，你会求着掌使大人给你净身的。”
说话再不理会几个小子，大步离开了石窟。
陈平身旁，楼毅已经坐在那听了有一阵了。
那墙上的第一层缠功，以楼毅的眼界来看，竟算得上是一门养生功法，和道家无漏身的说法有些类似。
楼毅猜想，那伤及七魄的法门，应该要等到缠奴二阶段开窍后，才会修习。
如此一来，楼毅倒是不急着捞这小子出去了。
以今夜所见，凭缠教强行养奴的做法，说它是邪道教派也不算冤枉了。
这地渊之中，缠奴之数少则三千，多则万计，而且大多是各地乡镇的贫苦之人，楼毅既然遇上了，不搭把手也说不过去。
但这些俗世纷争他不想干涉过深，倒不如借着阮幼薇这些仙门子弟的手行事，自己在后面推波助澜便好。
听阮幼薇说，仙门世家那些人，因为迟迟找不到缠教驻地，才拖延了围剿时间。
这缠奴岛，十有八九是被什么隐蔽法阵给藏了起来。
趁着自己此时还有些余力，倒是有必要将这海岛的位置探查一番。
正在思虑间，那缕跟在黑袍人身边的神念，又有了发现。
只见一间嵌漫荧石的岩洞里，那黑袍人褪去了掩饰，盘坐在皮榻上。
此人身形瘦削，一脸病娇，楼毅竟是见过，今日许记肉铺外，他就随伺在颜青山身边，应该就是陈寿口中，带走陈平的颜奉总管。
此人身为颜青山心腹，但回到地渊之后，却暗中会见了数批部下，过问了教中要事，显然在这缠教之中结网已久，蓄有不臣之念。
赶上这风云际会的当口，他自然是要用尽手段，把祸水通通引向颜青山。
从他口中，也能隐约听出，这地渊之中，有八位宿老隐居，修为应该皆不在他之下。
这缠教的人因为封闭窍穴，头上是没有华顶可言的，但从颜奉在城隍庙一番作为来看，此人修为应该在生花之境，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由此推断，颜青山和那八位宿老，只怕都已能比肩双花，和阴山城里，那些元婴期大修士相当，只是具体境界各有参差。
不过楼毅还是泛起了狐疑。
缠教实力虽说远超寻常仙门世家，但如今阴山城满城风雨，大虞朝廷还伏在暗处纹丝未动，缠教之人稳坐在那，这又是哪里来的底气？
想来那颜青山手里，应该还藏有底牌，又或是背后，隐有靠山。
探明白这些，也算此间事了，楼毅眉心的闷痛越发强烈了。
他将那缕分出的神意收了回来，再看了看陈平，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先让他这么呆着。
霎时间，楼毅再化清风，飞往石岛四周，想赶在神意消散前，将石岛位置最后探查一番。
一刻钟后。阴山城西廓。
小屋的床榻上，楼毅重重吐了口浊气。
随着众念归身，楼毅额前眉心，突然一阵割裂的巨痛，让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真是闹心，要是有口养神汤喝该多好。”
楼毅轻叹一声，无奈只能排除杂念，以入定之法来缓解痛楚。
其余之事，明日再说。
小院里，老牛偷偷溜出了牛棚。
只见它身上泛着灰光，慢悠悠从城门穿过，旁人谁也觉察不了。
“主人说想喝养神汤。”
雀头山中，老牛又来到了地谷上方，那头山彘也变回寻常体态，卧在了老牛一边。
“牛哥，什么是养神汤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老牛明显更聪慧一些，说道：“咱们也不用管什么养神汤了，只要是温养神识的天材地宝，都通通献到主人面前去。”
“温养神识？说起来，我那洞府里，还真有一株月昙花，虽说年份不久，但也算是个宝贝。”
“还有绛心草，夜幽藤，这些也和养神沾点边，我洞里藏有不少，通通拿来献给先生。”
“对了，明天赶个大早，趁着天光放亮，紫气东来之时，我让小的们将山中沾了灵气的辰露采来，这可是养神的好东西…”
见山彘一副要掏空家底的样子，老牛甚是欣慰，决定再点拨一下这位老弟。
“够了够了。明日我若随主人去地里干活，你就缩小身子过来献宝，切记不要张扬。”
“省得省得。”老猪连忙道。
“还有，和你签下奴契那丫头，今天跑来拜访主人了。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这丫头还挺会说话，讲了些主人不知道的事情。我觉得，你得知会她一声，让她明日提前过来，到时候你们一唱一和，没准主人真就把你收了。”
“好主意，我稍后就传令给她。”
…
赵姬酒栈。
阮幼薇站在窗前，手里握着山彘送来的传灵鹤。
“碰巧姑姑也想见楼先生，明日正好一道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