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艾拉,阿尔弗雷德稍先是稍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我日夜畅想,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纤纤玉手,才能写下那如蝴蝶般秀丽的字体。真是三生有幸,竟让我在这荒僻的北海,一睹紫袍贵族的芳容。”
这种社交辞令,艾拉在七丘帝国时每天能从白天听到晚上,她八岁时就已经学会了挂着合适的笑容、进行礼貌而又正式的应答。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听到这种话竟感到十分刺耳。
“你是英格兰的王对吧?想必有很多少女与贵妇因你的王冠与话术而倾心。”
艾拉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但那笑太过生硬,以至于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快。
“怎会如此。我纵横疆场,虽获得许多微不足道的胜利,但残酷的战场却抽干了我的词汇,让它变得无比的寒冷与坚硬。那些娇贵的小姐们听到我那贫瘠的词汇,总忍不住皱眉离去。只是,今日我的言语有了你的高贵、美丽和智慧的滋润,才会显得那样的优美。又或者,是你与我心有灵犀。我们都是战场上的胜利者。看你今天取得的胜利!紫袍的贵族啊,你的身躯是那样的娇小,但你在战场上取得的功绩却已经超过了我、以及我麾下所有的将领。如果你是我的臣子,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统帅我的三军。”
在听完前半段话时,艾拉的身体打了个寒颤。在听到“娇小”时,艾拉手中的撬棍“咔”地一下在船上磕出了一个小孔,等阿尔弗雷德提到最后一句话时,艾拉终于忍耐不住,反问到:
“阿尔弗雷德——你说让我统帅三军?这是应该对一个女士说的社交辞令么?”
“不,这怎会是社交辞令呢?这位小姐,你今日击退哈夫丹确实让我无比震惊。我钦佩你的才能,如果你现在愿意跨上我的船,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
艾拉深吸了一口气:“阿尔弗雷德,你听着,如果是我,面对做出我今日‘功绩’的将领,我最多只会让他当一个副将。”
“副将?那未免也太屈才了。明明能在极端的劣势下获得战争的胜利……”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艾拉强硬地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话。
“从对抗西格德开始,我就不止一次地问我自己,如果西格德没有被引入西福尔怎么办?如果西格德抛下被围攻的洛兰,直接登陆西兰怎么办?如果西格德发现我在洛兰设的陷阱,又怎么办?如果哈夫丹不追来怎么办?如果哈夫丹发现了我的伏兵怎么办?如果哈夫丹的士气高涨,直接从前方突破了我的部队,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要上述的情况出现了一次,我现在就没办法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
“我可以赌赢一次,可以赌赢两次,但谁能保证我一直赌赢?如果我只统帅一支小部队,输了最多就是我自己遭殃,但如果我统帅的是全国的部队,赌输了,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让这样子的指挥官去指挥三军?阿尔弗雷德,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你说你一直在取得微不足道的胜利,并没有任何赫赫的功绩。可是这恰恰才是真正的将军人选,不是么?能不停地取得微不足道的胜利的将军,才是一个国家最需要的!阿尔弗雷德,如果你今天肯跨到我的船上,我倒愿意让你将来替我指挥三军。”
阿尔弗雷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宛如纯白的天使。
“原来如此,受教了。紫袍,当初收到你宣战的来信,我可被吓得不轻。幸好我靠着我的一片热忱,穿透了流于表面的虚伪文字,而触碰到了你的真心——哈夫丹已被我们的联军击败。不知这样的结果,您是否满意?”
联军?真敢说啊。艾拉在心中不满地想着。要是今天失败的是她艾拉,阿尔弗雷德会来帮忙么?百分之一万是不会的。他只会座山观虎斗,将艾拉作为消耗哈夫丹实力的消耗品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他这一支舰队,艾拉也确实无法一举击败哈夫丹。所以虽然不满,艾拉也只能是在心中暗暗地骂着阿尔弗雷德。
“既然你清楚我那封信的意思,那我们现在应该不是敌对的状态吧?”
“当然,正如你们七丘帝国的那句古谚——战争过后,当广结盟友。我的心迫切地期待着能和紫袍的贵族——并非西兰,而是和紫袍你,立下同盟的条约。只要小姐你能赐我一份礼物。”
“礼物?”
阿尔弗雷德在艾拉面前单膝跪地:“紫袍啊,不知您是否愿意赐我一件随身的衣物,以装饰我的骑枪或勋章,让它们更为夺目?”
艾拉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你们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什么风俗么?”
“正是,在我们国家,骑士以能在武器上装饰高贵女性赐予的衣物为荣。可我身为一位王,很难找到比我更为高贵者——除了您,紫袍的贵族。”
阿尔弗雷德所统治的英格兰,原本只是七丘帝国下的一个行省。不过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往事,如今的英格兰和七丘帝国并没有任何上下级的关系。阿尔弗雷德这么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艾拉皱着眉头思索着。
“FusRoDah(不卸之力)。”
突然从艾恩盖尔嘴里发出的吼声直接把艾拉坐的船掀了个底朝天。阿尔弗雷德吓了一跳,急忙让人打捞落水的艾拉。
“艾恩盖尔!你在干什么!”阿尔弗雷德质问道。
“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罢了。”艾恩盖尔平淡地回答道。
等他们把艾拉救上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这个紫袍张牙舞爪忿忿地喊着:“阿尔弗雷德!你是想趁我换衣服时顺走一件是么?你居然这么不择手段!告诉你,我的衣服全是从七丘帝国带来的,只有这一些。我是不会把这些衣服给你的!一只袜子都不给——阿嚏!”
“艾恩盖尔,快点用魔法把紫袍的衣服弄干!”
“轻而易举,YolToorSh……王啊,请不要挡在我的前面。”
在刚刚那一瞬间闪身挡在艾恩盖尔和艾拉中间的阿尔弗雷德嘴角微微抽动着:“艾恩盖尔,你刚刚是想对紫袍用那个能够瞬间烤熟一头牛的‘火焰之息’?”
“只是遵照王的命令把紫袍的衣服弄干罢了。”
“艾恩盖尔,你再这样,我就要用湖中剑刺破你那黑袍了……”
阿尔弗雷德听起来算不上是威吓的的句子,居然对艾恩盖尔起效了。他轻轻吼了声“YOl”,一阵热量就把艾拉和她的随从们的衣服瞬间烘干了。
“紫袍,我为我部下刚刚的失礼行为向你道歉。”
阿尔弗雷德又向之前那样跪了下来,说道:“为何你要执着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七丘帝国呢?哈夫丹已被我击败,整个不列颠即将统一在我的麾下。紫袍啊,我想,您一定会喜欢上这个新兴的伟大帝国。”
艾拉仍然处在气头上,直接了当地就反问道:
“整个不列颠?伟大?阿尔弗雷德,你知道历史上七丘帝国全盛时期的版图么?”
艾拉的话让阿尔弗雷德的身体震了一下。
他开始再次仔细地审视艾拉: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身为紫袍,流落北海,却没有对着那冰雪与大海黯然销魂。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野心,就像是成为国王前的他自己——不,远比他的野心还要庞大的多。
她是想要恢复七丘帝国极盛时机的疆域么?
阿尔弗雷德尴尬地笑了一笑,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想要一件别的礼物。”
“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文件——一份由你亲手书写的文件。我希望你在文件上,承认我为英格兰合法的王。”
“你现在已经是英格兰的王了吧?为什么要我承认?有什么用?”
“当前的情况下,倒确实没什么用处。”
阿尔弗雷德瞥了瞥艾拉身后的西兰舰队,规模非常小,很难想象艾拉是靠着这样的舰队击退了哈夫丹。
——“但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是吧?”
艾拉冷静了下来。她思索了一会儿:在这种情况下和阿尔弗雷德结盟,百利无害。
“既然是同盟,那不能只是由我提供礼物。”
“情理之中。紫袍啊,你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么?”
“我想要你做一个选择。”
“选择?”
“选择——是马上返回不列颠,让你的海军抛下强力的战舰,拿起普通的武器,作为一支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支援不列颠陆上的战争。还是继续作为一支海军,帮助我在斯堪的纳维亚打击拉格纳,以完全解除此处海盗对不列颠边境的威胁?”
“这算的上是选择么?”
阿尔弗雷德微笑着站了起来。
“你说的这番话里,已经帮我做好了选择,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