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念不太理解司空亦的意思，歪头望向十三娘。
十三娘抿了抿嘴，轻轻开口。
“夏王跟你父亲是结拜兄弟，论辈分，你得喊夏王一声叔叔。”
“嗯？”
既是结拜兄弟，为何顾玄之情愿将自己扔在夏州的村子里，都不把自己交给夏王照顾？
若是在夏王手里，自己想必是更安全的才对。
是因为忌惮大舜王室，还是另有原因呢？
顾玄之的做法，很难让顾长念完全信任夏王。
“他对你应该并无恶意。”
十三娘补充了一句，顾玄之和封义的感情做不得假，可她同样无法理解顾玄之当年为何会选择将顾长念直接送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但从夜潭得知的，有关顾玄之和封义的故事来看，两人绝对是互相信任的好兄弟，而非什么狐朋狗友。
不过考虑到自己师父都不知道顾长念所在何处，十三娘觉得封义不清楚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长念权衡了一下利弊，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眼下的形势，自己就是想不见，恐怕都办不到吧？
十三娘既然这么说，想必有其依据，夏王不至于对自己下手。
顾长念随即点头，回复司空亦道。
“带路。”
而后，十三娘骑马带着顾长念，跟司空亦前去见夏王。
至于她的土匪们，则直接越过夏州边境，回夜潭了。
夏王要见的人是顾长念，司空亦自然没有拦着对方人马离开夏州。
莫约一个时辰左右，一行人停在了富丽堂皇的王府大门前。
司空亦跳下马来，摊开单臂相邀。
“王爷就在里面等着少爷，请。”
顾长念和十三娘并肩，跟在司空亦身后进入王府。
司空亦将两人带到王爷所在的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个亭子，亭中站着一个男人。
微微鞠躬后，司空亦随即离去。
站在亭中的夏王缓缓转身，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顾长念。
“真像啊！”
顾长念直视着夏王，略显疑惑。
两人走到夏王面前，十三娘微微弯腰，开口道。
“十三娘见过夏王。”
“不知十三娘可否移步去休息片刻，让本王跟自己的侄儿单独聊聊？”
话是商量的话，但夏王的语气，压根不带商量的余地。
人都已经来了，十三娘不至于蠢到在人家的老家犯傻。
“当然。”
轻轻颔首，十三娘给了顾长念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转身离开院子。
夏王坐在亭中椅子上，给顾长念倒了一杯茶，指着对面的椅子。
“坐吧。”
坐在椅子上，顾长念依旧打量着夏王。
见到顾长念的眼神，夏王忽然笑了。
“果然是大哥的儿子，天资非凡。伏矢殿未开，就已经具备相应的能力。”
“十三娘说，你跟我父亲是结拜兄弟。”
“嗯，按照辈分，你应当叫我一声叔叔。”
“可我父亲并未将我交给你照看。”
眼下之意很明显，你俩兄弟的感情，似乎不算很好。
否则顾玄之死后，没道理不把宝贝儿子交给信任的人照顾。
本以为夏王会反驳自己的话，不料夏王点了点头，直接回复顾长念道。
“你的判断有几分道理，但大哥败后，同样未将你交给任何一个人，莫非天下之大，竟无一人值得他信任么？”
“或许是因为父亲知道，贪欲会扭曲一个人的感情。”
“无妨，我只是打算物归原主，至于你是去是留，自己决定。”
夏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抬手打开桌上的木盒，推到顾长念的面前。
盒子里面，是天剑的一截剑身。
顾长念伸手按在剑身上，忽然青光一闪，剑身消失在半空之中，化为一道黑白交杂的气流，汇入他的体内。
剑身入体的瞬间，顾长念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最后出手的人，就是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红色蟒袍男子，不过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那人的眼睛极其奇特，是罕见的异色瞳，一黑一红。
而后，画面一黑，消散了。
显然，画面里的主人公，不是顾长念，而是顾玄之。
“你去夜潭也好，夜潭实力不俗，别人不敢轻易招惹夜潭，他们一定会保你的。”
“直接杀了我，取走我身上的东西不是更方便吗？”
自己是顾玄之的儿子，估计就是这一代的天剑传人，这一点顾长念心知肚明。
他不理解的是，夏王和十三娘等人，如果是冲着天剑来的，杀了自己显然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天剑的传承在你的身上，你就是下一代的天剑传人，在未曾确定你的立场之前，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只会拉拢你。至于夜潭为什么会帮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如果我确定立场呢？”
“你一旦确定立场，天下人大半都是你的敌人，无论你站在那一方。”
夏王找自己来，不只是想将天剑碎片交给自己，更重要的目的，似乎是告诫自己。
敌人或是朋友，兴许只在一念之间。
顾长念忽然站起身来，摊了摊手。
“我只想过点安生日子罢了。”
“你既然是天剑传人，除非你死了，否则难以如愿。”
“我可以走了吗？”
“我说过，是去是留，随你心意。去夜潭也好，大舜王室就是要找你，须得先过夜潭这一关。”
夏王安稳的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挽留顾长念的意思。
顾长念听到这话，伸手挠了挠头。
“夜潭这么厉害？舜成帝的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你想多了，大舜王室的底气比夜潭雄厚。不过这件事上，理亏的是大舜王室。夜潭固然打不过大舜王室，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你不留我，是不是因为大舜王室，担心他们对你动手？”
“哈哈哈哈哈！你若留在夏州，大舜王室有脸跟本王要人么？他们如果真来要人，大不了夏州反了便是，本王何惧之有？”
听夏王的意思，大舜王室自身的麻烦，似乎远不是暂无新君这么简单。
没有新君，完备的朝堂制度依旧能发挥作用，并不太影响大舜王朝的实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臣子皆为人杰，放任自由的君王就是最英明的君王。
顾长念不觉得死了皇帝老儿，暂无新君，大舜王朝就会忽然从猛虎变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而且各州之间的情况，看起来远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复杂的多。
照理来说，夏州一州之力，应该是有所顾忌的。
可顾长念看夏王的意思，似乎压根不担心自己造反会被五州围剿，身陷囹圄。
青王入京，表明青州已然加入大舜王室的阵线，起码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夏州一州肯定是干不过五州的，那么问题只能出在五州上，料想五州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毕竟皇权的诱惑，可没那么容易抵抗。
扶持舜成帝的后人上位，肯定不如自己上位来的好。
“不管怎么说，多谢封叔归还天剑碎片。”
“不客气，大侄子。”
朝夏王拱手道谢，顾长念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望着顾长念离开的背影，夏王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未曾开口挽留。
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都说过了。
既然大哥未曾将你交给任何一人，想必是打算让你自己做决定，那你就自己去亲眼看看，再决定以后的路去向何方吧。
想成为天剑之主，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一件事。
十三娘站在院子门口，见到顾长念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免有几分惊讶。
“这么快就聊完啦？”
“聊完了。”
“夏王不曾开口挽留你？”
“不曾。”
夏王的做法，给十三娘整糊涂了，她本以为夏王会不遗余力挽留顾长念的。
再不济，也得多聊几句，让顾长念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一来，无论日后是敌是友，起码混个面熟，多点交情。
如果夏王强留顾长念的话，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只能回去通知夜潭，让夜潭的人来跟夏王谈判。
自己的身份，还不够格跟一位诸侯王讲什么道理。
夏王客气是一回事，别真拿人家的客气当成自己嚣张的资本。
得罪一位诸侯王，后果很严重，十三娘承担不起贸然得罪诸侯王的代价。
“既然如此，你跟我回夜潭吧。”
“回夜潭可以，但我想问你一句话。”
与之前的情况不同，现在顾长念有了第二个选择。
夏王封义是自己生父的结拜弟弟，从刚才夏王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觉得夏王并无恶意，反而挺照顾自己的。
而且夏王说过，就算是大舜王室找来，宁可造反也不会交出自己。
虽然不知道夏王所说的话是不是发自真心，可同十三娘相比，夏王跟顾长念生父的关系，明显要亲近的多。
呆在夏王的身边，或许对自己更有利。
“你说。”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就是天剑传人。如果我跟你回夜潭，鬼知道夜潭的人会把我怎么样？我的安全能得到保障吗？”
“你知道我师父跟你是什么关系么？”
顾长念摇头。
“我师父是你亲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