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谢谢您的好意，我准备考大学，不想去家具厂。”
正当薛芳准备继续吹嘘这名额是如何来之不易时，韩东民抬起头，语气平缓道。
“我呸！”
正在啃鸡腿的夏嘉乐吐出个骨头，一脸不屑。
“就凭你？全班倒数前三也敢夸下海口，你是想笑死我吗？对了，你准备报考哪所学校？家里蹲大学吗？哈哈。”
对挖苦嘲笑声韩东民置若罔闻，脸色如常地将碗中的土豆丝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份淡定从容倒显得笑声浮夸的夏嘉乐幼稚做作，被父亲夏国文狠狠瞪了一眼，夏嘉乐扭过脑袋，心中暗自恼火。
“申扈市震旦大学。”
放下筷子，韩东民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众人一愣，紧跟着哄堂大笑。
“哈哈，笑死我了，我今天算是明白什么叫大言不惭。”
刚刚安静下来的夏嘉乐不断拍打桌子，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我说二妹，你家儿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震旦大学！连我家乐乐都没希望去这所重点，小民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传出去，邻居大牙都笑掉咯。”
“大姐，你说错了，真要读书也不至于全班倒数，估计是漫画书看多了，满脑子白日做梦吧。”
“哈哈，我看也是。”
薛芳和薛成斌一唱一和，丝毫没有在意薛梅愈发苍白的脸色。
“够了！”
薛梅猛然起身，见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聚集在自己身上，消瘦的双颊瞬间由白至红。
强压下怒火，颤声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有数，轮不到你们评价谈论。”
“你看你，急眼了不是？我们这不是为了东民好嘛，再说，都是自家人，谁不清楚谁啊。”
薛芳白了一眼，不悦道：“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就不操这个闲心。”
“好了，大姐，你也少说几句。”
薛萍劝了劝，转头看了韩东民一眼，张张嘴，没有说话。显然，即使视韩东民为己出的薛萍，对他刚才的大放厥词也有些不满。
韩东民自然看出三姨的想法，对薛萍眨了眨桃花眼，令后者又好气又好笑。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做人做事，都要量力而行，你知不知道？”
望着这个几乎和二女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孙，薛建国面色阴沉。
自己三女一子，最喜欢的当然是老幺薛成斌，但最看好的却是二女儿薛梅。
论相貌、聪慧，薛梅都是中上之资，本想借此招个乘龙快婿，起码也是家世渊博的大户人家，能够帮衬自家一二。
没曾想，薛梅竟然私定终身，当了未婚妈妈。
最为可恨的是，那个男子他一面都没见过，根本没把自己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
“道理我知道，但我并未说大话。古话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见母亲神色黯然，韩东民一双桃花眸子犹如古井，波澜不惊，脸上却泛起笑容道：“大老粗吕蒙尚且能让鲁肃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离高考还有239天，你们又怎么知晓，我不会金榜题名？”
见韩东民不卑不亢，与往常大为不同，众人不免有些愕然。
过去那个脾气暴躁、一点就炸的桀骜少年，今天怎么如此淡定从容？究竟哪来的这份底气？
“好，那我就跟你打个赌，要是明年你考不上震旦大学，我的谢师宴就由你负责，怎么样？”
夏嘉乐斜着眼，坏笑道。
震旦大学是上烨国名牌中的重点，更是C9大学之一。去年高考，整个南安市才招了不到十人。就凭韩东民这个倒数前三？打死他也不相信！
“我要是考上了呢？”
“哼，你的谢师宴我包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见两个小孩在打赌，在座的所有人神色各异，有张口欲言，也有旁观看戏的。
薛芳没有出声阻止，她存心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韩东民一点教训，倒也没有惦记谢师宴的费用。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再怎么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一顿家庭聚餐就在这样颇为尴尬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饭后，夏国文一家，以及薛成斌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而薛梅和薛萍则和往常一样，留下来收拾碗筷。
原本李有才也想帮忙洗刷打扫，却被薛萍狠狠剜了一眼，赶出门采购家用。
韩东民趁机和李有才一道下楼。
走出职工宿舍楼，李有才的神情明显一松，韩东民见状笑着道：“三姨父，是不是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嘿嘿，是有那么点。”
李有才咧咧嘴，有些不好意思。
他心里清楚，在薛家，除了自己老婆薛萍，几乎没人看得起自己。当然，眼前尚未成年的侄子算个例外。
“三姨父，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之前在饭桌上，你说让我三姨以后过上好日子，是真心话吗？”
“那当然！”
李有才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随即又泄气道：“不过我没文凭，更没啥手艺，只会田头一些庄稼把式。哎，让你三姨跟着受苦受累，都怪我无能啊。”
“三姨父，能认清自己是好事，但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呃，就是看不起自己。”
知道李有才是半文盲，听不懂自己咬文嚼字，韩东民赶紧解释道：“我觉得你学习能力就很强。去年你家母猪难产，请兽医过来接生，你在边上帮一次就学会了。我可听说，现在你们村谁家母猪难产，不都是请你去帮忙的嘛。”
“你咋知道的？对了，肯定是薛萍告诉二姐，二姐又告诉你的。”
想通后，李有才露出乡下人特有的憨笑和羞涩，摆手道：“这算啥本事，换其他人都能学会，简单得很。”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有些能力是老天爷赏的。三姨父你领悟力强，又肯吃苦，缺的只是一个机遇。”
听韩东民这么一说，李有才忍不住有些心动，疑惑道：“什么机遇？在哪？”
“啪！”
打了个响指，韩东民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
………
进入2000年，上烨国就已成为世界上铁路里程数排名第二的国家。
五年后，国家开始发展电气和轨道交通，短短十年便取得辉煌成绩。舒适、快捷、安全成为上烨国铁路运输的代名词。单是高铁的公里数，便占全球高铁总里程的65％，令世界为之惊叹。
然而此刻，坐在k102次列车的韩东民却是双眼无神，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整整十四个小时，还他娘的是硬座。
即便韩东民早有心理准备，可身体素质却差强人意，这才坐了不到六个小时，便腰酸背痛，两腿发麻。
倒是旁边的李有才，精神抖索，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第十个茶叶蛋。
哎，等忙完这阵，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韩东民暗暗下定决心。
“小民，咱们南安已经是大都市，干嘛一定要去燕平市卖东西啊？这来回火车票，咱们俩就得五百多块呢。”
剥开第十一个茶叶蛋，李有才颇为心疼道。五百多块，顶的上全家半个月的开销了。
“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有些东西只有在对的地方，遇上对的人，才能卖出高价。”
韩东民笑了笑，跟李有才谈论收藏价值那纯属对牛弹琴，倒不如说的通透些。
小人书就好比是玉器，遇到喜欢的人，价格自然要翻上一倍。遇到不对眼的，自然是觉得废纸几张，擦屁股都嫌硬。
李有才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
这次出门前韩东民就和他约好，要对家里人保密，所以李有才只对妻子说是陪小民去燕平市参加一个竞赛考试，薛萍自然双手同意。
甚至将家中积攒的一万块钱交给李有才带上，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当然，带归带，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许使用的。
“三姨父，你少吃点，等事情结束，我请你吃全聚德。”
见李有才噎住喉咙，韩东民赶忙将水杯递给他。
上周自己就将小人书原稿邮寄给了荣宝拍卖行，后者几十年的名声，自己也不怕对方偷梁换柱。
何况，对日进斗金的拍卖行来说，一本小人书原稿根本不值一提，信誉才是至关重要的。
经过荣宝拍卖行审核，韩东民的小人书原稿确实是正品，这才通知他明天进行拍卖。其实拍卖行可以一条龙服务，最后直接将货款交给卖主。
但韩东民有自己的考虑，这才决定带着三姨父李有才，一同前往上烨国的首都，燕平市。
“这个我听人说过，是卖烤鸭的，咱们镇上就有，干嘛跑这么远吃那玩意。钱还是省点花，不然你妈和你三姨肯定不高兴。”
李有才憨笑道。
说完，右手不自觉地抹了抹胸口。发现没有异常，这才神情一松。
韩东民见状嘴角微微上扬。
做人嘛，尤其出门在外，谨慎些总是好事。
何况，李有才上衣夹层里的一万块钱，是关乎自己启动资金多少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