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禅寺,高层几乎被一网打尽,全凭僧众自发行事,陷入无序和混乱。
放火的自然不是洪玄机率领的大乾官军,而是寺内僧众自知生还无望,不愿让千年积累落入敌手,自发组织起来,焚毁寺内仓库、经堂、药房等场所。
罗汉堂剩余的四百名罗汉,则是一个未落地继续结阵,抵抗大乾军队的冲击,为大禅寺的自我毁灭争取时间。
这也为王策争取了时间,他奋力赶路,避开陷入极端狂暴情绪的僧团,绕开一个个在火海中塌陷的建筑。
一路上,只见来时恢廓宏伟的大禅寺,一步步走入末日。
看到熟悉的菜园依然如故,王策心里竟然涌现出一股庆幸。
菜园门口走出一人,正是王策刚来时的老领导,精敏和尚。
精敏和尚手持一根精铜长棍,他关切道,“你怎么还在这?我早就赶真明他们下山了,你们都刚入寺,犯不着送死。趁着大乾军队还没来,快逃吧!”
精敏和尚级别不够,一直不知道王策的身份,只当他是被印海和尚挑中学习佛法了。
精敏和尚嘴上招呼着王策,脚下却是不停,像是急着要赶往别的地方。
王策忍不住叫住他道,“大师傅,方丈和监院都已经没了,你何必再去飞蛾扑火?不如保留有用之身,从长计议。”
精敏和尚停下手中脚步,回首一笑,“有用之身?”
“二十年前,我也许算是有用之身吧。那时我还是罗汉堂的五百罗汉,巅峰先天武师。棍下死了也不知多少凶顽之徒。”
“但是后来,同期的罗汉们,有的为寺里战死,有的一路精进成了一百零八菩萨之一。”
“像我们这样最没用的,始终无法突破瓶颈,反而都活了下来,成了寺里的汤头、饭头、菜头...”
精敏和尚面露振奋,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无用之人,直到此刻,我才又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之身。”
“我好像找回了,那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他称量了一下手中的棍子,“拿上家伙,谁还不是一个罗汉啊!”
说罢,也不再看向王策,大笑而去。
王策看着精敏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星盟入侵,同自己并肩战斗的一名好友。
那时星盟已经从小规模袭击升级成了正式的军团入侵,蓝星在正面战场上惨重,毫无招架之力。
人类的高端战力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苟起来继续修炼,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另一派则复杂得多,有人不忍抛弃普通人类士兵,想要尽力多救一些人,有人对星盟的压倒性实力感到绝望,以死明志。
还有人平时挺精明的,从理性上也赞成前者的主张,却因为亲友战死等种种原因,心灰意冷,最终未在决战中撤离。
后一派的修行者,最后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而王策的这名好友便属于后一派。
马上应该就要见到你小子了吧,王策眼睛有些发酸。
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一世,你不要不识好歹!”
说来话长,但此时已经快过去了半刻钟。
山门外,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王策眉头紧缩,看来此时大乾已经突破到寺里了,虽然他们必首先同小股放火的僧众缠斗,保卫胜利果实,但迟早会赶到后山,封锁全寺。
即使有精忍和尚这个注定存活的金大腿可以抱,自己在这里每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正当王策心急火燎之时,两个身影跌跌撞撞跑向他。
王策定睛一看,好家伙,其中一人正是自己见印海和尚前,同自己冲突过的小胖子真量。
真量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材精壮的武僧,明显是大禅寺精锐。
真量见到王策,松了一口气,弯下大肚子,把手撑在膝盖上。“总算是找到你了,印海大师让我们给你传个话!”说完直喘粗气。
那精壮武僧扯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偷懒。”
他语速极快说道,“我是罗汉堂真永,印海禅师说他没有找到精忍师傅,想来也许他已经在等你了,让你速速自去下山逃命。”
王策心中一沉,不过眼下确实也不容他一味苦等。他探询道,“那两位师傅可要与我一同下山?”
真永与真量对视一眼,真量劝道,“表哥,你虽在罗汉堂,本来也未成先天武师,只是武师巅峰。不必学那些罗汉自寻涅槃了。”
真永爽快回应道,“也好,施主身负方丈重托,我能护送一程,也算是为了寺里尽了最后一点心意。也不妨下山后隐姓埋名,江湖里藏身。”
三人语言投契,正说好了要一同下山,突然一只羽箭“嗖”地一声射向真量的后颈。
好在真永反应极快,伸手一捞,便把这只箭捞在手中。
“不好,是大乾军队过来了!”三人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大乾军队中的一个都头,入寺之后昏头转向,非但没有找到有价值的场所,反而绕到了菜园来。
这都头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恶气,见到三人,声色俱厉喝道,“三名逆贼意欲逃亡,给我将他们拿下!”
只是不到片刻,刚才下令的都头便后悔起来,这三人都是武师境界,最强的真永更是炼骨如钢,等闲弓箭都伤他不得。
大乾这只军队号称精锐,其实骨干不过是武徒而已,怎能不被境界碾压自己的三名武师砍瓜切菜。
就连那倒霉的都头,也只是武士而已,被真永一掌劈死。
主官已死,除了几名亲兵,其他人都是往远处溃逃。只是正在打顺风仗的王策心里却是焦灼,自己三人虽强,限于境界、武学,却是不能快速将其扫清,只是一步步挪向菜园通往后山的大门。
但又不能不管不顾,任由他们集合更多兵力追击己方,实在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远处又来了两都被此处战斗吸引而来的大乾士兵,他们身后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指挥使的旗牌。
真永见状,面色凝重,悄声对真量说道,“印海大师说过王策身受重任,我们绝不能让他被大乾缠住了。”
真量一愣,神色间有些犹豫。
真永一言不发,又一掌拍死一名大乾士兵后,竟然开启了舍身饲虎,掌上泛着血光,直冲那增援的指挥使而去!
真量望着真永背影大恸,他突然转身把王策推出菜园,又用自己肥壮的身躯顶住了菜园的门。
王策惊道,“你做什么,让我进去!”锤动着大门,却推不开。
“快走!”
“让我进去!”
“快走罢,我还要去帮我表哥!”
听到真量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王策将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他骤然转身,向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