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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自保

赵禹尚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赵行已然疾步而来,于二人身侧带起一阵微风寒芒。

他周身自是寒气逼人的,稍一弯腰,提着姜莞站起身,也看清了小姑娘微白的面色与鬓边的冷汗。

他不发一言,赵禹那边已经开骂:“你胳膊不想要了吗?小小年纪,怎的这般胡闹!谁叫你这样自损八百的打法,是不要命了吗?!”

“阿耶教我的。”

姜莞从赵行手里挣出来,抬手按在自己被伤到的右臂上,轻轻揉着:“我身体足够柔软,转身过来只不过是轻微扭伤,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断了臂膀,有些疼而已。

与人对阵,每一次我都当生死关头对待的。

阿耶说过,活着,才有希望,活下去,才最重要。

大殿下方才手软一瞬,我才有机会反败为胜。这叫兵不厌诈,本该如此。

我赢了。”

话到后来,她又变回沛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姜大姑娘,而不是方才出手果决,伤人先伤己的狠厉姜莞。

小姑娘面上染着骄矜,眸中浮上得意:“大殿下要说到做到。”

赵禹其实还想骂人,可她说这是姜护教的,他还能说什么?

“二郎,带她去让医官看过,若有不好,派人来回我!”他咬牙切齿,也有些气急败坏,并不是因他一时不慎输在小丫头手里,而是觉得这丫头实在气人,他横扫过姜莞面颊一眼,“你这条手若然有损,今日所说之事一概免谈,我还要到皇叔皇婶面前狠狠告发你,你且等着!”

姜莞本想笑笑揭过,目光触及赵行眼底的冰冷与审视,顿时笑不出来。

赵行早就松开了她,此刻一挪步,她倒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裴清沅下意识也要跟上,被赵然按着小臂拦了下来。

她只能眼看着赵行带着姜莞渐次走远,抿了抿唇:“我怕……”

“怕她受伤?还是怕二兄骂她?”赵然一味的冲她摇头,“别去了,我看二兄多半有话跟她说。”

赵行的确有话说。

他有一肚子的火气。

方才亲眼看着她如何伤了自己,就为了赢得这场比试,生气,震惊,无奈,有太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塞满胸腔,他一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等靠近了,拉她起身,她连鼻尖都冒出汗珠,薄薄挂了一层,那样的晶莹剔透,照得她瓷白小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姜莞。”

跟在他身后的姜莞脚下一滞。

赵行最该生气的时候,都不曾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咬着下唇里的嫩肉:“我知道你生气,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诚如你所说,我想跟你学功夫,大可私下同你说,即便今日我输了这场比试,大殿下话说得再厉害,你一样可以往来郡王府指点我。”

赵行眸色越发黑沉下去,倏尔转身,灼灼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一寸都不肯再挪开:“你都知道!”

他急促的语气,铁青的脸色,其实都令姜莞无所适从。

她本可以撒个娇,讨个饶,稀里糊涂将此事揭过,与他承诺,今后再不如此行事,哪怕有阿耶教导,她今后也会最爱惜自己身体,不会再用这样的法子,轻易伤了自己。

但姜莞不愿。

阿耶教导她的是上阵杀敌,以命换命,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是她自己——世路艰难,人心险恶,她经历过一次,如今既想好好过日子,又总会悬着一颗心防备着。

谁都别想伤了她。

身心皆是。

赵行除外。

“二哥哥会觉得我不择手段吗?”

她背着手,镇定自若望向赵行:“我时常在想,十四岁了,从前得到的一切,除了因我是姜莞,沛国公府嫡女外,还因为什么呢?”

赵行剑眉蹙拢,眼底聚出薄愠。

“你别忙着生气,我不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更不喜欢是因为我而惹你生气。”她肩膀还是疼,下意识又揉了一下。

赵行按住她手腕:“你越是这样揉,会越疼。”

她抿唇:“那就不能先让医官给我看看吗?”

“你把话说清楚。”赵行狠了心,“就该让你好好受一次教训!”

但她这幅样子,八成也不会受教,更遑论长记性。

她身上疼,他心里更痛。

可她下次一定还敢!他得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二哥哥,我与你撒个娇,就什么都有了。”姜莞低叹,“从小到大,我撒娇卖乖乃是一把好手,放眼盛京贵女,于此道上,我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哪怕到了官家圣人面前,我一样能把娇撒的得心应手,连大殿下这样刚毅直爽的性情,我也从他手中得到过好处。”

赵行隐隐懂了:“所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深以为耻,今日不想靠这样的法子令自己心愿得偿,便想凭自己的真本事——”他指着她受了伤的右臂,“就是这样的办法?”

“人是要学会成长的。”她仍旧理直气壮,“我今天伤了自己固然不对,但二哥哥却也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

“你能护着我一辈子吗?”姜莞反问他,“我说的是无时无刻,随时随地。一辈子太长,你哪怕错了一下眼,没护住我,都不算一辈子。”

赵行登时无言。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

然则世事多变。

在过去四五年时间里,她莫名而来的疏离,让他不得不同她保持距离,不敢贸然上前,恐惹她不快。

最严重的,是今次伴驾往大相国寺。

她为赵奕所伤,又于寒冬腊月时节跌落荷塘。

姜莞见他眼神晦涩,隐有懊恼,忙道:“那些都过去了,你不必自责,我更从未怪过谁。但你得承认,我说的是有道理的。

所以你看,有一天你们都不在我身边,我便只有我自己时,难道不是要靠我自己的本事好好活着吗?

倘或我早明白这样的道理,那天在柳国公府池塘边上,就算我来不及反应,仍会跌落池塘,却也一定死死抓住伸向我的那只手,人赃并获,谁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