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玄幻奇幻 > 帝辇之下 > 第十二章 曲水流觞

第十二章 曲水流觞

恒王诗会乃本朝文学界的美谈,届时具有影响力的天才皆汇聚于此,也有附庸风雅的豪绅官员们,带着各家府内饱读诗书的名士客人。

此会由恒王率领名士进行“修禊”开始,竹林美亭傍着古松与假山,只见他缓步来到人造瀑布流泉,抬手拂袖捧起些透凉的溪水,轻触了脸颊手腕等处。

有美婢用早准备好的兰草,蘸上混有浓香酒味的溪水,点点散花状洒于他身上。

“烦请哪位雅士,申述下曲水流觞的玩法如何?”等众人把此番动作做完,恒王这才顺着朗声道。

“在下不才,愿供恒王驱使!”不知何人应声出,洪清荣朝声源处望去,原来是老熟人洪清昇:

“各位名士需沿着人造溪流就坐,小厮把盛着酒杯的托盘放到溪中。

等美酒流到谁面前,那人便要举杯饮尽此酒,并即刻赋诗一首。

如果要写不出来,便该罚酒三大杯。”

在众人低声喧哗和汩汩叮咚的流水声中,已有美婢陆续把托盘放置好。

若此时能分出闲暇,放眼周围坐在蒲团上的来客,便能轻松瞧出人群的心情可谓是泾渭分明。

那些面色慌张,听完玩法不知所措的多半是新面孔。而从前参加过的名士则是胸有成竹,想来早已备好诗作,就等借此机会搏恒王青眼。

那盏仙人游舟的精美银槎酒杯聚集着众人视线,顺着水流缓慢停下,就听人群中传来阵爽朗笑声:“隋兄,大家都等着你高作呢!”

那名姓隋读书人听罢伸手捞过托盘,扬脖饮下美酒正欲吟诗,却被挑衅声所打断:“这游戏不该这样玩。”

“笑话,何人敢在此大放厥词。”隋书生听罢面色阴沉,大声呵斥道。

众人也抱着相似的心思,顺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位飒爽英姿的江湖侠女于古松间抱剑而立,精致眉眼间尽是骄横强势,霎时竟将屋内人衬得弱不禁风,如清气荡暄浊般让人眼前顿亮。

洪清荣微微皱眉,此人她认识,竟是前来赴那夜之约的良蓝。

见所有人皆注视过来,良蓝却置若罔闻般往边一撤,让出挡在身后的门户,神情恭谨的双手合持做拱手礼。

众人因好奇翘首望去,只见双低跟浅面的僧鞋先进入视线中。

那来者年约而立之岁,风骨料峭,身姿修长单薄。穿着件华而雅重的素绸纱绫缎道袍,周身再无半点配饰,只头上簪只浊玉簪子,周身萦绕着颇浓的扶摇香气,应是久居室内被熏陶出来的。

方才前呼后拥的恒王顿时面露慎色,连忙大步跨来不敢怠慢,口中喊着太子殿下。

他紧接欲要行礼,却见太子抬手按住恒王道:“不须多礼,今日是为兄唐突。”

“太子这说哪里话!”口中虽是这般说,恒王并未就此放弃,却因太子摁着只得身姿略曲,也算是行了个半礼。

“方才太子身边的侍女所言,不知是何意?”恒王笑着问话,态度极为恭敬。许是皇家容貌基因强大,恒王与太子相貌都极为俊美,儒雅清俊与尊贵矜持相辅相成,站在一处极为耀眼。

“你问她,让她自己说。”太子伸出手虚指着良蓝,颇有祸水东引的架势。

无需恒王再出口询问,良蓝颇心宽无畏的说道:“老人熟知玩法定早有准备,如此这般又怎能考验出真才实学,依我看不过是踩着新人逢场作戏罢了。”

太子微微点头道:“此话倒是切实,只有你这愣头青敢说。”

“按说这游戏就该抓阄命题才是,正所谓随机之下才能测出才情。”良蓝冷眸扫视面面相觑的众人,见他们顿时如鹌鹑般没了方才气焰。

那些面生学子们皆低声欢呼,良蓝此言说出不少人的心声,更遑论还有太子在旁撑腰。这些人中不少是参加春闱的考生,恒王的脸色有些难堪起来。

“那便依这名侍女所言,本王这就派人准备抓阄的东西。”恒王在旁适当岔开气氛,语气微妙的说道。

此言一出,在座不少豪绅官员都听出弦外之音,纷纷皱起眉头露出不满。

不动声色的将他人神色都尽收眼底,只见太子云淡风轻的笑道:“这是我的义妹良蓝。”

当今太子亲口承认的义妹!有心投机之人的目光顿时变火热。

开始那些心有色念之人的眼神,脸上也带着慎重与和煦。

洪清荣小口啜着茶水,良蓝的所有举动她都没有错过,生怕漏下任何讯息。

以至于在太子与恒王分别抽出“林”与“寂”两字时,她却注意到良蓝混在侍女中悄声离开。

洪清荣刚起身欲要追去,却被身旁那位微醺的学子扯住绣袍,“贤兄要去哪,莫是想不出好诗,要尿遁不成?”

已有不少目光闻声瞧过来,脸色铁青的洪清荣只能重新坐好。

“许你再饮杯酒的时间,之后不得找借口拖延。”在那位隋姓书生万般拖延下,恒王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那位隋姓书生满脸苦涩的接过酒杯,就算再给他十杯酒的时间,也自知做不出好诗来。只见他小口品着酒液,次次不过沾唇而已。

下方众人早已嘘声一片,哄抬他若做不出诗,即刻痛饮上三大杯也算潇洒。隋书生只是面露苦涩,不肯听从。

好半晌把杯中酒抿完后,隋书生这才朗声念到:“仰穹叠翠寂,眺径万邑明。夜蝉鸣忽止,萧索鸿蒙间。”

“贻笑大方,狗屁不通!”不料此诗做完,即刻便有位老者出言怒骂到。此人在文学界颇有名望,隋书生顿时脸色苍白。

已有侍女收回用过的杯盏,把新装满美酒的托盘放在水面上,大家的注意力又被集中到新一轮的游戏。

此刻消失颇久的良蓝忽然出现,正与太子悄声耳语。洪清荣察觉其气息不稳,便使唤身边小厮给良蓝送杯茶。那边主仆二人的对话被打断,只见良蓝抬起手接过茶盏,并挥退了小厮。洪清荣方才看的真切,接过茶杯的那只手一直在轻微抖动,倒像是被重力击脱力了般。

“松山竹林老,倦倚迎归鸟……”诗会依旧在顺利进行,而良蓝的神色却颇为凝重。

那首新诗还未等主人完整的吟诵出来,就被守在恒王守在外边的亲兵所打断:“有渡衣门官吏前来求见。”

“快请进来。”恒王出言到,便见名气喘吁吁的官吏走进屋内,面色竟是焦急难安的很。

“方才南市发现具男尸,死者为渡衣门官吏柳兆兴。”官差额间布满薄汗,想来在发现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报告:“有目击者见到凶手往此方向离开,南市离此地不过三公里远的距离。还望太子与恒王能先离开此地。”

藏龙卧虎的天子脚下,人口繁盛兴旺的帝京城,竟然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南市是京城最大的花鸟鱼虫交易地,平常是商贩闲人最喜欢逗留的地方,此刻却因为发生命案而被度衣门清场,从而显得格外的空旷而寂静。

而那位死者是在寅时被割首而死,身上有打斗过的淤青伤痕,凶手趁尸体未僵硬时,把其脖颈处插进去一只稻草头,稻草头内藏有成年人小臂长的铁棍,看来凶手就是用此物来固定稻草头的。而死者的头颅则是被自己的手拎着。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凶手好像在暗中预谋一场,专门针对度衣门的谋杀。

短短几日便连续两起谋杀,京城的百姓们皆有些自危的意味。洪清荣随着众人离开诗会是,见街上妇孺老者几乎没有踪迹,其余人也是行色匆忙不愿久留。

此案不是渡衣门没有作为,凶手在抛尸时都选择在更夫休息,百姓晨起劳作的时间,众目睽睽下也做不到掩盖消息。

府内不少柳枝都被春风催的抽起脆芽,洪清荣见状伸手掐了几枝漂亮的,准备偷些春意带回逆霈苑。

闻笛此刻正同翠绡坐在桌边,描绘着现下时兴的花样,为快要到来的花神节做准备。

“三姑娘今日不用去商铺?”闻笛从杌子上站起,接过洪清荣手里的玩应。

洪清荣索性拿了管象牙镂雕钱纹的紫毫笔,也跟着她们描起花样。堪堪描完半个折枝牡丹后,洪清荣耐心耗尽便索性扔下笔,在桌子上掷起骰子玩。

“姐儿总爱糟蹋东西,这笺纸若是沾染了胭脂可怎么用。”闻笛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册,看到松江谭笺就这般扔在旁边,不免有些心疼可惜。

洪清荣听罢探身撩起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沉吟片刻道:“你把那纸先放到梳妆镜前,明日再收拾也不迟。”

闻笛点头乖巧的答应,把纸张放好后。两位侍女被洪清荣用些理由给支走了,她记得今日去参加诗会的时候,桌子上是没有这个纸张的。

洪清荣掀起薄被站起身来,来到台前拾起那张松江谭笺,转身来到花梨理石大案前,案上摆放着顶墨烟冻石鼎。

把手伸进鼎肚内后,她伸手掏出来个白瓷小瓶,可以透过瓶身看到隐约的淡青色液体。随着液体在松江谭笺上慢慢晕染开来,只见纸张上果真浮现出几行小字。

果然是良蓝派人送来的信笺,这种传递信息的方法正是与方渐离的手段。

洪清荣看着信件内容在心里默念道:

申时,京南玄武街蕊熏染坊后,东西方过三民房,右拐现梁集馄饨铺,内为西商据点有接应,望汝去投诚。

原来明日便要着手接替方兄,洪清荣抬手掀开水晶灯顶盖,把松江谭笺对折后,慢慢探入那燃烧的火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