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玄幻奇幻 > 茧蜂 > 第69章 下套(上)

第69章 下套(上)

吴锡浦依照陈斯珩所说,频繁邀请纪钦昀门下的各大门生出入家里,以此引起庞禹盛的猜测。但如此的举动却也被日本人看在了眼里。

宪兵司令部以及特高课都于此有所警惕,暗中提醒黎仕邨,对吴锡浦要有所警醒。但黎仕邨表面应承,却是于此置若罔闻。在他看来,吴锡浦如今已是如鸡肋,虽说他的势力仍好派上用场,但他的锋芒却也长期盖过了他这个特工总部的主任。就连不少政客逢着有求于76号的事,也是去吴公馆登门。

在黎仕邨看来,眼下倒是个机会,与其去提醒吴锡浦,倒不如纵容,引得日本人对吴锡浦不满,也好为今后打压吴锡浦。

另一边,吴锡浦尽管也清楚,这个时候不应与纪钦昀的其他门生过多往来,避免日本人猜忌。但照陈斯珩的计划,若非如此,庞禹盛恐怕又未必能上钩。但若是澄清,又不免要道出计划,万一庞禹盛在日本人那边也有关系,走漏了消息,那计划便是要落空的。左思右想,吴锡浦只觉此事无非就是当下故布疑阵,他只要不去顶替纪钦昀的位子,日后便也是不证自清。

几天后的一日傍晚,陈斯珩下了班,骑着脚踏车离开76号不久,沈寒青便开车跟了上来,靠边停下,一声招呼,“斯珩,有空吗?一道去吃个饭。”

陈斯珩故作为难的推辞道:“多谢沈队长盛情,晚上怕是不行,近来家里那只雌老虎盯得紧,我若回去晚了,少不了又要问个没完。”

沈寒青走下车来,硬拉着他说道:“你放心,晚上我送你回去,替你解释一句不就行了。”说话间,已然推着他的脚踏车走去车尾,打开后备箱,将脚踏车斜着塞了一半进去,任由箱盖敞着,反身拉着陈斯珩进了车里。

陈斯珩选了一家最近的白俄餐厅。

两人进去里边,坐下来,沈寒青便看了一眼周围,说道:“我看还是换一家吧,在这种白俄餐厅请你吃饭,未免有些敷衍。”

“你我也不是头一回吃饭,哪里还用得着讲什么场面。”陈斯珩一笑,“沈队长有此顾忌,倒是有些见外了。”

“那倒不是。”沈寒青一面将侍应生送来的菜单递了一份去陈斯珩手里,一面说道,“你如今怎么说也是黎主任面前的红人。”

“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哪里是什么红人,不过是沾了女人的光。”陈斯珩说话间皱起眉头,又小声一句,“可说句实话,我宁可她没这个光叫我沾。”他说着,点了一份蘑菇汤,一份布林饼,合上菜单递去了侍应生手里。

沈寒青见了,不免笑道:“你莫不是觉着我付不起账单?”

“怎么会。”陈斯珩故作勉强得一笑,“这几日许多事,实在是弄得没有胃口。”

沈寒青也没再多说,点了一份黑鱼子酱,一份黑面包,一份烤肉串,还有炖肉,此外又点了一瓶红酒,这才向陈斯珩说道:“还是老样子,随意喝点儿,就当佐餐?”

陈斯珩点了点头。

沈寒青接着又故作随口一问:“这两天怎么见你没精打采的,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那天我挨了林曼昕一巴掌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陈斯珩说,“起因是婉言托黎太太让人去警告林曼昕,叫她别再与我来往。我本也是为她好,想着这样下去,她少不了要吃苦头,可结果倒成了我是无能、懦弱又无情,叫我一记耳光。眼下在76号,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拿这事说笑呢。”

“那倒不至于,起码在行动一队我是没见有人说这事,此前和楚仲生碰过两次头,聊起你时,也没见他提过,想来是他那边也没人知道。”沈寒青说话间笑了笑,看着一旁的侍应生倒了红酒去醒酒器里,也无所谓酒还没醒,便倒了两杯。

陈斯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脸的愁态越发不加遮掩。

沈寒青见了,于是又借机聊了几句,连喝了几杯,见着陈斯珩面上有了几分醉意,这才转而问道:“最近听说吴公馆门庭若市,想来是纪先生遇刺之后,吴队长要坐定那个位子了。想想过去因为庞禹盛,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往后你可得替我说几句好话。说实话,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和吴队长做对的,以往有些事情也不过都是因了庞禹盛而起的误会。”

“这你放心。不瞒你说,这事我已然向吴队长提过,只是他什么也没说。”陈斯珩说,“我也不好总是去探他的口风,等过一阵子,我再替你去说说。”

“有劳了。”沈寒青又说道,“往后吴锡浦若是接替了纪钦昀的位子,那在这上海滩,恐怕就是张啸林也要看他的面子。凭你和他的关系,日后出人头地,可不要忘了兄弟我呀。”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陈斯珩故作几分酒意,说道,“何况吴队长这事哪有那么容易。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个位子,纪先生门下但凡是有些脸面的门生,哪个没有自己的后台?更不用说,日本人到底是不是希望有人来接替这个位子都说不准呢。”

“此处还是不宜说这些。”沈寒青一面提醒,一面左右看了一眼。

“我这人喝不得酒,稍微过了便犯困,一犯困就迷糊。”陈斯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这些天也是累得很,里里外外的事弄得心力交瘁。”

“看你确是有些疲惫。”沈寒青担心陈斯珩果真酒后失言,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牵连了自己,于是也有意岔开话里,闲聊了几句。

这天晚上,离开餐厅,在送陈斯珩回去的路上,沈寒青趁他有些迷糊,故作好奇的问了句,“吴公馆近来常有贵客出入,想来吴队长是为了顶替纪钦昀的位子做准备吧?”

“没错。”陈斯珩一只手在车门一侧来来回回摸了几次,这才摸到车窗的摇把,摇起车窗来,抱起一双手,禁不住的一阵的寒颤。

沈寒青见了,于是也摇起了驾驶室一侧的车窗,接着问道:“那这一来,想来吴锡浦是要破些财了。”

“岂止是破财,这种时候,钱花出去便是与流水没什么两样。”陈斯珩窝在副驾驶座上,低着头,就连那颤颤的呼吸声也不难听出他是觉着冷。

“我的外套在后座上,你先拿着盖上。”沈寒青说着,又不免笑道,“人家喝了酒都是发热,怎么你喝了酒反倒是冷起来了。”

“我也奇怪的很,一贯是如此,只消多喝两杯,便是这么一副窘态。”陈斯珩反身够着后座上的外套,拉过来,盖在身上,又是哆嗦着牙关一阵打颤。

“对了,你在商场上是行家,我最近寻了个人,在他那里投了些钱,可我对交易所里边的门道也不清楚,到时候还想麻烦你替我参考参考。”沈寒青说。

“那倒没问题,只不过,交易所这里边复杂得很,谁也不敢打包票。”

“那是自然。”沈寒青说,“你放心,就算是赔了,我也定然不会怪你,若是赚了,我分你一成。”

“那倒不必。”陈斯珩一双眼睛宛然微寐的一开一合,迷糊间笑了笑,“若是赚了,你给个二三十块银洋,我便高兴了。”

“你这是说笑了。”

“我可不是说笑。该拿多少拿多少,这钱拿着才不烫手。不该自己的,多拿了,弄不好是要损了今后的财运的。”陈斯珩说话间,一连打了几个嗝,皱起眉头,不时的把脸朝向车窗,像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沈寒青靠边把车停了下来,“不然我先靠路边停一停,想来你是方才吹了冷风醉意上来了,不如先去路边吐出来舒服些。”

陈斯珩从盖在身上的外套下边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不用了。”

“看来你这几日是辛苦了,不然也不至于多喝了两杯就醉成这个样子。”沈寒青又试探的说,“想来是最近吴锡浦花销大了,便有许多生意上的事要来找你出主意吧?”

“那倒不是,吴队长眼下不只要收拢纪先生门下的势力,还有许多地方也需要疏通、打点,这一时的花销,不是一般的生意能在短时间内好填补的。那些大买卖,我哪里有资格帮得上忙。”

沈寒青故作好奇的问:“难不成还有什么大生意?”

“这我也不清楚。”陈斯珩说,“老实说,这种事不知道更好,省得惹麻烦。”

“这倒也是。”沈寒青这时又看着前边,“前边哪条弄堂口进去。”

“车进去不大好出来,就在道旁停下就好了。”

陈斯珩待车停下,方才下了车便一个趔趄,扶着道旁的一棵法国梧桐,低头像是要吐,却又没呕出来,一只手反复的搓着额头。

“我送你回去吧。”沈寒青上前抬起陈斯珩一只胳膊架在肩上,扶着他进了弄堂。

38号的前楼,顾婉言听着楼下传来的响动,走出门来,站在楼梯口朝下望了一眼,见着陈斯珩一副醉态,几乎是让沈寒青架着上得楼来,心急的想要去搀扶,可又不只如何是好。

这楼梯毕竟狭窄,即便两个人肩并肩,已然不时要蹭着墙壁,更不要说再来个人搀扶。

沈寒青也担心顾婉言会帮了倒忙,抬头说了句,“我一个人扶他就行。”

“麻烦你了,沈队长,真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这也怪我,原本倒也没喝多少,只是回来的时候我忘了提醒他关车窗,想来是吹了风,着凉了。”沈寒青说话间,将陈斯珩扶进了前楼。

顾婉言帮着将陈斯珩安顿在沙发上坐下,又宛然是有些生气的在他那胳膊上用力的拧了一把。

陈斯珩仰着脑袋,半张着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喊了一声,“痛。”

顾婉言没有理会,转身向沈寒青说道:“沈队长,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沏茶。”

沈寒青推辞道:“不用麻烦了,顾小姐。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把斯珩送回家里来。”顾婉言说。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沈寒青说话间又看着陈斯珩,“那我这就走了。”

陈斯珩抬起一只手,含含糊糊一句,“我送你。”可人却没站起来。

沈寒青只当他果真是因为方才呕吐叫酒劲上了头,有些不清醒,于是朝顾婉言说了句,“再会,顾小姐。”

顾婉言又一句,“我送送你。”

“不用了,斯珩那边还需人照顾。”沈寒青说话间已然拉开门,站在过道里,回过身来,又一声,“再会。”说着,紧着脚步一路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