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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两仪山 (一)

年小琴坐躺在西岸的巨树下,合着眼犯困:“虽说我轻功好……也不能这么用啊……三天了……都没合着眼……等我回两仪派……必须得叫严映那小子好好伺候我一顿……嚯——”

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听见一个步行虚缓的脚步声,瞬间来了精神,他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刚要站起来打招呼,就见一个黑色的包袱先朝着他砸过来。

“哎呦!”他一手接住,顺势背到背上,叹了口气,“唉,要是飞扑过来的是姑娘就……”

话音未落,关奚何给他一把推到一边,蹲下去摇祝还真。

年小琴酸溜溜地“咦”了一声:“原来姑娘喜欢嫩的?啧,也是……”

“闭嘴。”

关奚何一句话堵上了他的嘴,转而解了祝还真的睡穴。

年小琴瞬间安静。祝还真则逐渐清醒过来。

“西邬族人暂时追不上来,但这里也不是休息的地方。”关奚何把祝还真拽起来,“刚才打晕你是为了防止你妨碍行动,现在不用了,你跟我们一起去枯禅观。”

祝还真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注意到了蔓延到暮江的火势,顺势也看到了燃烧成熊熊大火的烟城城门。

火光冲天,平静的暮江上缓缓流淌着明亮的橘黄,那一刻,祝还真感到这把火不仅仅烧在烟城的城门上,也烧在了自己的胸膛里。

他其实看见了,在年小琴背着他进破屋躲避的时候,他看见了埋在破屋里的尸骨,腥臭腐烂,却无人管顾,年小琴带着他上屋顶的时候,他被火云琴顶到了肩窝,他吃痛,才哼了一声。

他的呼吸逐渐强烈。小姑姑骂过他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徘徊,他回想起杀人的感觉,将仇人碎尸万段的感觉,虽不好受,却远比想象剥皮抽骨这等酷刑时来得舒坦。

他一腔的恐惧被这把火燃得殆尽,肩胛处疼痛提醒着他,不能忘记自己是天罡宫的人,爹爹和兄长还在,天罡一定会重建,百姓的灵魂会得到安息,西邬族的人必将被他用胸腔里这把火烧成灰烬。

他埋着头跟着小姑姑往前走,却听小姑姑忽然说话了:“那块冰你还没雕完,倒是可惜。”

“可惜什么?”

祝还真被自己冷漠的语气惊了一跳,关奚何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我每年都会去冰窖雕冰,那块冰每年都会化。但是我依旧每年都去雕,今年的尚未雕成,再过一两个月,苦禅山下雪,我就雕成了。

“祝还真,我救你一命,从今往后,枯禅观的冰雕,由你完成。”

这个要求提的真是没头没脑,但祝还真没说,小姑姑刚才盯得那一眼着实叫他后背冒汗,他刚想应下,年小琴就忽然笑嘻嘻地插嘴了:“小姑姑,他这笨头笨脑的,哪里会雕冰,不如我去,枯禅观这往后一百年的冰,都给我……”

关奚何摇了摇头,张口打断:“年小琴,你要跟着你这张嘴过日子,大概活不到明年。”

“小姑姑……”

“闭嘴,让他讲。”

祝还真犹豫了一下,实在没弄明白小姑姑的意思,但又不敢多问,只能答应:“……好。”

三人走了一晚上,天将亮的时候,终于到了苦禅山下。

苦禅山不好看,没什么树,有点光秃秃的,因为秃,藏不住风,所以在深秋显得格外地冷。

祝还真缩了缩脖子,年小琴两手揣着,但迎面来的冷冽的风着实不骗人,很快,祝还真就打了第一个喷嚏。

沿着山路往上走,越走越出汗,但没一会,山上就回来一阵风,越往上越冷,祝还真打了一路的喷嚏,最终在第十六个喷嚏打完的时候,停在了平面上。

枯禅观并不宏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旧,牌匾少了两个钉子,十分穷酸地斜挂在大门上,每一阵风吹就要倒,观门的红漆快掉光了,门前的石阶也坑坑洼洼,沿着屋檐向下有一排深浅不一的水坑,青苔遍地,只有常走的几条路上是干净的,门前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破摇椅,看样子刚才坐这摇椅的人才走。

枯禅观实在太简朴了。简朴得像是小巷里哪个卖水果摊主的家,屋顶的飞檐挂着根细长的银丝,一路牵到门前的老树上,银丝上随风飘着几件洗的发白的道袍……总之,这是祝还真见过最接地气的门派了。

人说枯禅观弟子稀少,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但现在看来,是不超过五个人才对。

心里这么想着,就有人问出来了。年小琴丝毫不见外地走过去,坐在摇椅上晃:“小姑姑,在下听闻枯禅观只有五人,可据我所知,枯禅观只有公孙观主,谢先生,你,和江舟,这第五人又是谁呢?”

“你不知道?”关奚何走到一边去,收起了已经吹干的道袍。

“我上哪知道去……”说着年小琴就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从摇椅上弹起来,大惊失色,“不会是……”

“啪!”

一只苍老有力的手响亮地拍在他脑门上,年小琴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在原地愣是晕了好一阵。

“老……师父……哈……”

年小琴忙退出三丈外,结结巴巴道:“您……您老人家不是……去……去了吗……”

“混账东西!谁跟你说老子死了!”

老头子干瘪的脸部肌肉一阵抽动,张手就要再打第二巴掌,却听关奚何笑了一声:“风老先生,别顾着教训他了,这有个孩子要劳烦您照顾一下。”

她说着把祝还真推到了他面前,风提叶严肃着,将祝还真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严声问:“天罡宫的孩子?”

祝还真有点被这老头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到,半晌一怔,才点了一下头。

“命门都保护不好。小鸡崽子。”风提叶威压极高,“谁伤得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

关奚何一怔,半晌,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到底是天罡宫的孩子。

“是我二伯,也是天罡宫的二宫主。”祝还真道,“先生,我要报仇,请教我功夫。”

说罢,他便“扑通”一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