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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诡戏

好像怕惊扰什么东西一般,祖唯行进速度非常缓慢,就像手脚不便的老人,慢慢挪移下楼。

潘烨不再说话,静静感受周围的一切。

左边是天井,右边是一间间客人居住的房间。

走过十余米距离,经过几间房间,但都漆黑一片,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记得之前上楼的时候,这几间房间里有一两间是有人居住的,其中有一间还有男女调笑声传出。

可此时右手边的一排房间内黑沉沉的,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三人都非寻常人,刻意静步下,脚踩在木质的楼道上,只发出极其微弱的声响。

呼呼呼。

夜风吹拂地楼道两侧的灯笼一阵摇晃,火光摇曳。

纵使速度再慢,三楼的高度也渐渐走完了,来到大厅之中。

祖唯侧耳聆听了一会儿,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他。

他迈着步伐,走入后院。

方踏入后院,女子愁肠百结的声调传入耳朵。

“这是?!”

潘烨张大了双眼。

只见夜色迷蒙。

前方不远处的戏台上,一件银霓红细白梅霞影纱制成的衬衣,半透明的料子犹如第二层皮肤一般贴合,用上好的芙蓉色丝线绣了边的戏服悬浮在半空,左摇右晃,不断有声音从戏服上传出。

戏台两边放了六张板凳,板凳上方六种乐器明明无人演奏,却各自发出声响。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依次是拍板、大锣、唢呐、二胡、柳琴、长笛。

一张符纸贴在潘烨额头,他眼前的视野一变。

皎洁的月光变得惨绿。

空无一物的戏服上,有一个脸色铁青,肌肤苍白,长发蒙面,从身材能看出是个女子的人影,正左右挪移着。

戏台下的方桌上,坐着一个个男女老少,他们很安静,正专心聆听者台上的戏曲。

潘烨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潘烨压下心中的惊异,静静欣赏。

“叹月凄凉泪不干”

哀怨婉转的曲调环绕在上空。

声音清晰可闻,但前厅的旅客们睡得就如死猪一般,丝毫没有察觉。

有的闭目摇头晃脑,手臂靠在木桌上,手指跟随者唱戏的鼓点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

有的听得动了情,双目流下一行行血泪。

两边坐着五六个披头散发的男子,青老年都有。

他们有的没了脑袋,有的胸前一片血淋淋,有的断了手臂,有的没了下肢。

没有了脑袋的“人”用存在的双手敲打拍板。

断了双手的则用则用双脚拉着二胡。

……

在这些“人”默契的配合下,一曲哀怨动人的配乐就诞生了。

一幕诡异又和谐的场景。

“是他?”

却见戏台上的女子声音一滞,蒙着面的头颅转向一侧。

右边的幕后,跃出一个大花脸谱。

这人迈着小碎步,别着脸庞,手上比着兰花指,从右侧缓缓走出。…

口中唱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声音似男非女,他缓缓走至正中,双手搭在女子双臂上,两人深情对视,口中唱了几句唱词,将头转向台下。

此人一眼扫过台下,当他目光撞上站在角落的潘烨三人时,声音微微停顿,随后不着痕迹地继续唱道“何颜面对天和地,何颜面对结发妻?”

从左眼望去,大花脸谱和一件戏服神情对望,说不出的别扭。

从右眼望去,女子蒙在脸上的长发露出一丝缝隙,露出发后苍白如纸的侧脸。

“铛铛铛”

潘烨不怎么听戏曲,听不出他们唱的是哪出戏,但从唱词的哀怨婉转的语气中来判断,应当是一出悲剧。

从他们精湛的肢体语言,不难看出。

大花脸谱扮演的是一名赶考书生。

声音凄厉的女子扮演的是书生的心上人。

女子本是淮州名妓,一日淮州士子晚宴聚会上,受邀在宴会上演奏琵琶,演奏途中,她一眼就撞上了正坐在人群中,像呆头鹅一样看着她的书生。

书生见着她魂不守舍,喃喃自语,这幅模样惹得周围士子放声大笑,不自觉红了脸颊,低下头颅。

轻拢慢捻,女子娴熟地弹奏着琵琶,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没有太过于在意。

宴后,此件主人将她分配与他。

第二幕。

两人于房中相会,把酒言欢,书中喝得酩酊大醉,女子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发牢骚,家中穷苦,父母的期望,落榜的痛苦,一切哀愁化为酒水,引入口中。

书生痴迷地望着书生,口中不由地为她作诗。

女子不以为意,这种书生她见得太多了,一年起码能接待十几二十个,怎能扣动她的心房呢?

直到有一日,女子染上风寒,一病不起,无法接客,奄奄一息。

书生听闻,不顾天色寒冷,到处为她求药寻郎中。

渐渐地,女子病好了,她也爱上了书生,书生也要进京赶考了。

书生金榜题名,传到女子耳中,心生欢喜。

可转念一想,蒲柳之姿,怎配的上如今状元郎的他?

不料,书生对她的心依旧不变,骑着高头大马,高调迎娶他。

但这件事被书生父母知晓,极力反对。

期间历经战乱,贬谪,最后双双坠河殉情的故事。

唱道最后,女子双目流下血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戏台上。

大花脸谱置若罔闻,依旧认真扮演自己的角色。

曲终人散。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一张张黄色纸钱丢上戏台。

两人盈盈一拜,女子化为缓缓消散。

台下的观众也四散消失。

没有了支撑的衣物乐器,哐当一声掉在地面。

只剩满地的纸钱,和大花脸谱站在戏台正中,默然不语。

仿佛是周围掀去一层轻纱,各种细小的声响重新回到潘烨的耳畔。

楼上人员走动声,睡觉打呼噜声。

大花脸谱没有招呼他们,弯腰拾取掉落在地面上的杂物。

等到将它们整齐放回原处,手上捧着一叠黄色纸钱的大花脸谱才向他们点头示意,缓缓走来。

身旁的祖唯和老张也是摇头晃脑,丝毫不在乎他们的身份。

“真是难得,今日居然在此处碰见一出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