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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元香

原来当日雇佣短契,如今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卖身契,这也就难怪周辅臣生气至极,甚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这其中的道道,就在于当日的墨。那墨实则乃是乌贼墨囊中的黑色汁水加入紫苏、香叶、陈皮粉末去腥,用其写字,无论是形还是色皆于普通墨水相同。事后用白醋涂抹则可消除字迹,在写些什么那不随心所欲了。

周辅臣家中几世经商,又怎么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当时紧急未能细看,着了道。真是嗓子眼里卡棉花,吃的进去,吐不出来呀。

赵管事见其心中不甚服气,便又用卖身契使劲的抽他面颊,周辅臣面如死灰,假意屈服。就当赵管事等人觉得无趣之时,周辅臣突然发起狠来,一把抢过卖身契,将其撕成粉末,碎屑洒落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

近似颠狂的傻笑。

见他不屑,赵管事只觉自己受到侮辱,火气窜升,眼看其心中一横,眼神发狠,便将地上的纸,使劲塞到了周辅臣嘴里:“你撕碎了,你就给我吃进去!”

“藐视公堂,杖则三十大板!”

钱县令那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主,见买家艴然不悦,当下又动刑罚,替赵管事消气。

三十大板,板板到肉。

周辅臣却只是紧咬牙关,不哼一声。

“退堂!”

退堂鼓那击鼓三声响,钱县令便如愿的回到了后院数钱去了。

“疯子,真是疯子!”

赵管事见周辅臣如此反常,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惧色,急随着老管家出了衙门。

转复又是一年春,大冶县西山采石矶。

人们排成长队采用了传递的方法,把山顶上的石块,从山脊一挑挑,运送到半山腰稍缓处。在将石块放置在滚木铁索制成的滑道上用撬棍撬动,来滚木运石。最后由骡子车、牛车,运送到各个码头,再由大船运送到长江流域的各个省域,供各级官府修建城墙、关溢、以及世家大族巩固院墙之用。

起初被特殊照顾的周辅臣,就自然而然的成为,那送运石块到半山腰的挑山工。后来赵管事贵人多忘事,便将这一档子事给忘了。

周辅臣终是有了喘息之机,谄媚了小头目,从那每天都有人死的挑山工中,跳脱出来。跟随张工头找那花岗岩矿脉浅缝,再交给旁队打入铁楔子,用火烧水激得到碎石的活计。

如今轻松不少,周辅臣又善于交际,身体上的痛苦早已没有,甚至能与孙府看山护卫说上话。但他心中的痛苦,却久久不能自愈,夜深人静时,常独自掩面叹息。

虽说其早已攒够了钱财,也有了门路,可以逃出升天,返回大同,但周辅臣的心中却有了别的计较。

时逢清明,孙家小姐踏青西郊,赶巧那日轿夫家有白事,便托付自己少时好友时生替其抬轿。

无巧不成书,话说那时生少年时家境尚可,便读了几年私塾。后来家庭拮据,祖业无守。就经这轿夫介绍,来到着孙家矿场采石矶做了账房,矿场无非是一些为生计奔波穷苦人家,再就是孙家看守护矿的粗莽武夫。时生虽说不至于与他们生出隔阂,但自是没有那么亲近了。

终日扒拉算盘,除此之外并无旁事,只剩无聊。但自去年冬,遇周辅臣后,时生只觉得遇知己,闲来无事,常邀其喝酒赏月,畅聊天地也是一桩乐事。

这不二月甘二这一晚,也就是清明前夜,时生就又带着一坛酒、拎着一只烧鸡,便又来到了周辅臣所独居的茅草屋。

话说周辅臣本与另四人,住在条件不错的砖瓦房,但他为了清净,便来到这早已破漏的茅草屋内。

两人夜半闲聊,周辅臣自然无意间得知那孙家小姐郊游的讯息。

“听说那孙小姐,才情出众,生得也是貌美如花,如今又到了婚嫁的年纪,贤弟可有心思!”,时生见周辅臣心里所想,不禁来了兴致,有些嘲弄的说道。

“大哥,莫要取笑小弟,我又怎能配得上孙家小姐”,周辅臣侧过脸,有些惭愧的说道。

时生笑道:“哈哈哈,贤弟貌胜潘安,胸中韬略比那阁臣,也要强上三分,他日若有机遇,说不准就是一代名相,配那孙家小女岂不富裕!”

周辅臣默不作声,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欺少年穷,我只问你可有心意乎?”

周辅臣脸色微红的说道:“我……有意。”

“好,贤弟算是爷们,你敢想,愚兄便敢帮你,附耳过来。”

两人耳鬓私语,日出东方,不觉已来到第二日清晨。

时生连夜赶路,来到孙家差点误了时辰,佳人早已入轿,只有丫鬟雪梅有些不乐意的哼了一句。

“雪梅,莫要与人相争。”

一声温婉柔和,如涓涓细水的声音从轿内传来。

时生本想纷争,但听到孙家小姐发话,便与众人见礼后,抬起了轿子往西郊清平佛寺而去。

一路无事,末了却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路上出了点麻烦,也无他不过是轿夫害了肚子,去方便了。

三个轿夫可抬不起,四人起的轿子,孙家小姐也只得原地等着了。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孙家小姐闲来无事,便从轿内下来透气。只见她生的果真美貌,可真是:

面似含苞娇翠,细腰尤胜西子。玉臂白如雪莲,杏眼脉脉含媚。纤纤细步多姿,行处满存温香。

在树丛后久等的周辅臣,见此美景,在也抑制不住内心所想,当即走了出来。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我曾见过,确实是美景如画,可西子如何美貌我未曾有幸得见,又真能与西湖对比吗,我可就有些糊涂了?”

“扑哧,竟在此处见到一个书呆子!”

一个身着儒服,外貌俊朗,身材高挑似是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由远及近,缓缓向孙小姐等人走来。

周辅臣听着有人声,确并未抬头的说道:“打扰各位了!”

“这……小姐你,小姐你!”

“我家小姐如何!”

丫鬟雪梅见来人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见到孙小姐相貌,周辅臣故作惊呀的上前说道:“小姐,真是那画中走出的美人一般,不可方物,小生到如今才明白,什么是欲把西湖比西子!”

“有趣!”

孙小姐掩面而笑,转身便近了轿子。

本有些失意的周辅臣见有丝质手帕遗在地上,不禁又开心起来:“小姐,你的东西落下了。”

“那辛苦公子,送过来了。”

周辅臣当下便急上前,从轿侧的帷裳处,将手帕递了进去。

孙小姐本是大家闺秀,生于深宅大院,从不于外人接触,更另提见到年轻才俊了。如今没有长辈俗礼制约,又遇见如此有趣之人,不禁有了结交友谊之念。

“小女元香!”

话音未落,轿子就往远处抬去。

“本月底,孙府有诗会,公子可凭此物入府。”

丫鬟雪梅将无邀请人名的请柬,递给了周辅臣便朝轿子的方向而去。

周辅臣见人影远去,闻着那手帕余香,不禁又失了神。

“看来戏中唱的,那富家小姐与穷家郎的故事,果然不虚。”

看来周辅臣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不发一语的朱慈炯,突然笑着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