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
熟悉的石台上放着一架做工精致厚重的乌黑折叠弩,大小与二人先前获取的制式弩一致,横竖两尺。但箭槽更深,有箭匣。材质一看便知世间稀有,造型凸显张狂,两盒配套的箭匣与便携箱摆放在一旁。
和先前所有的物品说明一样,关于这架弓弩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刻在八方墙壁上。
止戈:
连弩。以龙骨木为主,取蛟筋为弦秘制三年,机括零件为镔金所铸,硬度与任性皆为极佳。弩身上方有连接其内部的握把,握把横杆中心有刻槽用于瞄准,射出弩箭后可拉动杠杆握把直接再次上弦,并自动装填箭匣中储存的弩箭于箭槽中。
弓臂可后合折叠,同箭匣共放箱中,方便携带。
弩身可存一箭,下方未装箭匣时可从下方单独放入箭矢,安装箭匣后每次上弦自动装填匣内箭矢。
箭匣中所配弩箭皆为龙骨木身、镔金箭头,每匣五支,可循环使用。
也可根据弩箱盖处篆刻的尺寸自制弩箭,大小与五楼制式弩箭相同。箭匣尺寸与制作说明刻于箱底,拿起放置层可见。
这把止戈自然归了习善,他当即坐在地上依照墙壁的记载对这驽进行熟悉。一炷香的功夫便较为得心应手,并取出自带箭匣中的五支镔金箭放于箱底的特质槽位,装入普通箭矢。这种乱战的情况下他可不舍得用如此贵重的东西,射出去怕是没机会找回来。
最后装回弩箱背在身后,这长二尺三寸、宽二尺、高四寸的檀木疙瘩像口小棺材似的。
“还有第九层!”望着后方的楼梯,二人心中兴奋有宝贝继续可捡,同时也担心东西太多拿不出去。
踏上一如既往的楼梯,第九层的布置终于不同于下方八层。宽敞的空间中心摆放着一尊沉寂百年的硕大炼丹炉,丹炉下部有呈分立之势的三个火口,对应三块放在地面的白、青、红玉蒲团,时间在它们表面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一股阴风从楼梯口吹进,卷走了密室内的大部分灰尘,继而自头顶的几处开口卷向外界。
原本二人以为是有敌人尾随想要趁机偷袭,但警戒了大半会发现阴风仍然持续不断,才突然醒悟这是雾竹宫建造者在神像九层密室中设计的通风结构。
收起武器,习善走到炼丹炉边运足内力举起炉盖,扬起一阵薄尘轻烟。他侧了下脸,小心翼翼轻放在地面。
两张年轻的脸凑到上方炉口,迫不及待的向内望去。
“哇!果然有东西!”
“黄金小葫芦?”
炉底没有丹药,而是一个成人拳头高的迷你小葫芦,习善伸手抓出拿在眼前端详,发现金葫芦表面雕刻着蚂蚁大小的文字。
九转还魂丹:生死人,肉白骨,可借一气还魂续命。
还有所需材料与炼制方法皆录其上。
【给你师兄吧,这东西与源炁比差远了,拿着没用。】
最终这一葫芦黄豆大小的金丹被荀天养贴身收好。
这里已是神像的最顶层。见没有其他出口,习善爬到上方一处通风口向下张望,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乃是神像鼻孔,开了很小一处窗口。对面悬崖上原本留守监视二人的喽喽早已没了踪影。四周除了神像由内而外各处大小不一的通风口发出光亮外,漆黑如墨。更远方似乎有微小喊杀声传来,打破这片死寂。
“喽喽也不见了,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雾竹宫肯定撑不住,咱俩的事都没人管了。”
“咱们要过去看看吗?”
“那肯定的,拿这么多东西可没法原路返回了,悬崖边应该会有其他锁链。”
雾竹宫其实共有三处出入口,除井底外的另一个是这群鸠占鹊巢之人知道的唯一一个,位于雾竹林正中心的鬼石林,被杂草、岩石与藤蔓遮挡。圣兽卫所逼问出的自然也只有这个地方。
按理说狭长的入口向来都是易守难攻,但雾竹宫这群大部分连杂兵都不如的乌合之众遇到个体与组织性都极强的圣兽卫却是连这处重要的优势都没能好好把握。几名被活捉的小喽喽还没等严刑逼供呢,随便几下便招了入口的位置。
书生居安思危事先准备好阻止外人强攻的盾牌与长矛算是起了作用,但也仅仅一炷香的时间,留下不足一手之数的圣兽卫尸体便宣布告破。形势逆转,圣兽卫如虎入羊群,狭长而阴暗的隧道几乎成了地狱一隅,撕心裂肺的惨叫,断臂残肢乱飞,鲜血像是装在盆子里豁出去、粉刷周遭岩壁一般无节制地挥洒。
谢剩第二次从隧道折返,神色已有明显的慌张,他焦急地轻唤:
“柴心,柴心!”
他急促地走入地宫真正范围内的一方宽敞且巨大的建筑群,边走扯掉左臂被鲜血染红大片的衣袖扔掉,露出粗壮结实的手臂。颠了颠两肩各挂一只的月肋双刀,谢剩推开一座大宅子的门走入内屋。
门内,一名气质出色与雾竹宫众人格格不入的女子正在煎药。里面的床上,白涪正昏迷着。
女子面部线条柔和,宽松的衣物都无法遮挡她丰腴的身材。柴心,这正是那名被绑架的素女剑派女子。
“你怎么才出去一会儿又受伤了?”柴心站起身来,差点打翻放在一旁小桌上的勺子。
谢剩在进屋前便换了表情,此时温柔笑道:
“帮我包扎一下吧,待会我们往里走,会有其他出口的。”说到这儿,刚毅的汉子使劲看天,笑意更浓了。
“对不起。”他说,声音里似乎掺进了沙子。
柴心把小椅子放到近前,小手握大手,看着他扬起的下巴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淋酒包扎。
“不要对不起,我跟着你。”
“嗯。”谢剩忍不住低头,没能控制眼中滴落的东西。他赶忙重新把头扬上去,努力看着房顶。
“其实最后面对的不是师父也挺好。”柴心缠完最后一圈绑了个结,俏脸依贴在谢剩胸口,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再出去一趟,带几名兄弟回来我们就走。”谢剩说完提刀快速离开,似乎不敢多待一秒,不知他是否后悔开帮立派,去承担一份不可丢弃的责任。
女子看着被关上的屋门泪水像是开了闸般淌下,眼中的深情被打湿得模糊不堪。
二十多里外的素女剑派,众人得知传来的消息后立刻开始商议。很多没脑子的莽夫听说有其他势力正在攻打雾竹宫,嚷嚷着要趁它病要他命,对圣兽卫的行事风格与实力当作耳旁风,只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伙不知道哪儿来的武者中有几位一流高手?”吕舒书询问前来报信的女弟子。
“最少三名,还有两百纪律严明的甲士。”
“都是武者?!”
“对,而且…应该都是二流境界。”
这名女弟子的话让正堂瞬间陷入死寂,刚才几名叫最凶的江湖客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两百名二流武者?你扯淡呢吧!整个小田县城排的上号的全来了呗?”质疑能够减少自己对事实的恐惧。
左手第一位上,项应之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不久前他刚刚杀死一名血雨楼杀手,但对方高超的身手死前反扑直接令他身受重伤,两把匕首仅差一寸就能挖出他的双肾。幸好战斗中遇见了知战和尚才将杀手的命给留下,否则被人逃脱项应之一行人怕是吃饭走路都要提心吊胆。
看了一眼腰腹缠了数圈的绷带,项应之更加烦躁,他侧过脸问身后的朴慕郎:
“习善呢?”
“没见到。”
“我不信那臭小子悄无声息就给人杀了,没在这素女山就绝对先去了雾竹宫那边!“他对习善的行为风格还是比较了解的。
想到此处项应之在堂内大声道:
“谁怂了就给本少爷滚回老家,在座的一流二流可都不少,看把你们吓的!”
“朴慕郎,这些人不敢去,我要你和刘琉两个到雾竹宫把人给我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剩个脑袋我也得知道我项应之的门客是死是活!”
俩男女站着没动,苦着脸皱着眉。
等了半天见身后没反应,项应之先是愤怒,但却被他转瞬压制了下去。
“你们很好。”他看向吕舒书,继续问道:
“把我们这么多人从周边州郡召集而来,我现在想问,你那个师姐现在是救还是不救?”
吕舒书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犹豫:
“一炷香后素女剑派随我出发,各位英雄豪杰若是怕了,本掌门自然不会强求。”这女子说完竟直接在身后的香炉点上一支香,丢下堂中若干人径直离去,一改先前知书达理模样,满是巾帼英气。
座下之人在吕舒书离开后瞬间乱作一团,大部分人都不想去趟这池子已经变浑的水。
两百名二流武者,自己这边抱在一起扔进里面能翻出几个浪花?被围了更是想跑都难,真当跟说书先生嘴里吐出的那样一流杀一流以下跟屠鸡似的?寻常一流顶天了同时对付六七个二流武者,偷袭能杀更多,可要是往敌人堆里扎......手里没几个师门秘术、绝学跟送死没两样。
“我们兄弟俩先告辞,家里还有老母等着哥俩的消息,可不能栽在这地方。”红鬼兄弟直接起身走到门口,抱拳告辞。
有人开了头,于是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去,每个似乎都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最终前来助拳的人仅剩三十有余,一流高手却是只走了最开始的红鬼兄弟与霍不平,其他的都闭目端坐不发一言。
一炷香很快燃到底,吕舒书换了身紫色外袍出现在门口,身后是二十多名门下弟子。
“时辰到了。”她说。
项应之身后的朴慕郎探头往外看了看,心想现在眼前的众人在那群甲士一轮箭雨后还能剩下多少?不由心中戚戚。
“值吗?”他轻声对身前的年轻人问道。
项应之转头斜着眼审视他,面无表情:
“值?只有做不做,哪有值不值?这次只以救人为目的,尽量避免正面交锋必须安全回来。若是寻不到习善,等我伤好了自然会亲自去一趟。”
吕舒书在门口抱拳:
“此行目的只为救人,各位还是以自身性命为先。小女子在此谢过!”
即刻,众侠士一齐下山,虽谈不上浩浩荡荡,却有江湖人义薄云天之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