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阳光洒在沈良的脸上，他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有些狡邪。
冯向杰有些愤怒，像一个输掉的赌徒，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你的条件是什么？”
沈良伸出左手，在半空摇了摇：“五成。”
“什么意思。”
“我出市面上五成的价钱，收购你所有的粮食。”
“你......”冯向杰有些咬牙切齿，“不要落井下石，五成我们随便找谁都能卖出去。”
沈良慢慢的喝了一杯酒，温热的酒液穿过喉咙、肠道，最后进入胃里，很舒服。之后沈良缓缓的说道：“五成的价钱，的确会有人要你的粮食，但是谁能一次买去这么多呢？如果一点点的售出，恐怕你贩卖的速度跟不上粮食霉变的速度，最后你能得到多少？比现在全部五成买与我又如何？”
沈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甚至头都没抬起来，沉着、淡定、气定神闲。此时谈论的事可是关系张家和冯家之后的生死存亡，沈良竟如此的水波不惊，这使得冯向杰忍不住害怕起来。
“张家或许有实力购入我们所有的粮食，但是徐州也不是只有你们一家。”
“你是说糜家吧，早些时候或许糜家会买你的粮食，可惜如今的我在糜家负责很多事，恐怕即便你去找他们，最终他们还是会派我出面跟你谈判，到时候我出的价应该会比现在要低。五成的价，只有现在我能给你。只要你敢找第二家谈判，我保证你永远拿到的都比五成低。”
“你......你这样是逼我们上绝路，如果这样我们的钱还完债务就所剩无几了。”
冯向杰明显的有些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沈良应该是发觉了这些，伸手递过去一杯温酒。
“向杰兄，坐稳了，喝杯酒稳定下情绪。谈判嘛，就要你情我愿，我也不会逼迫你什么。”
冯向杰将酒推开，转过脸去，像个赌气的孩子。
“哈。”沈良摇头一笑，“当然，冯家也可以等一等，毕竟朝廷的政令还没有下来。但哪天能下来，谁能说清除呢，十天，半月，甚至一个月？我不着急，但粮食要一点点开始发霉，简直是暴殄天物，冯兄是聪明人，我也是替冯家着想，冯家......应该等不起了吧。”
冯向杰使劲攥了一下拳头，拿起那杯酒仰头饮下。
“行，我答应你的条件，容我回去和家父商讨一下，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在这里见面，给你确切的答复。”
冯向杰起身要走，没想到沈良又提出条件。
“哦慢着，还有点事忘了说了。”
“你......还要加条件？”
“也不算加条件，本来就打算说的，刚才给忘了。”
如果汉代也会骂人的话，此时冯向杰大概会说一句“妈的”，因为此时感觉上沈良是在玩弄他了。
“什么条件，你说。”
“我需要你帮我确定两个人的行踪。”
“谁？”
“第一个嘛，就是我们张家的马护卫。”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向杰兄不够诚恳，谈判需要诚恳的态度。”
“你们张家的丑事，为什么要找我要人。”
沈良缓缓的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两张纸，是臧霸父子的画像：“这个是马护卫不小心丢失的。”
冯向杰心中一惊，却故作镇定：“这是何人？什么意思？”
沈良依旧的平淡道：“这是臧戒、臧霸，蒋桧蒋太守的仇人。向杰兄不用再装了，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张家的奸细是马护卫、蒋太守和冯家的关系、兖州生意的事、蒋太守的仇家，还用我再多说吗？”
马护卫只不过一个棋子，冯向杰自然不会包庇他什么：“马护卫已经跑到兖州蒋太守处，你自去找便是。”
“巧了，我需要你帮我确定行踪的另外一个人就是蒋太守。”
“蒋太守在兖州，你自去找便是。”
“兖州路途遥远，而且在蒋桧的势力范围内，太难下手，所以麻烦冯兄把蒋太守请过来，只需将他的行程告知我便好。”
“你要杀蒋太守？！”
“是。”
沈良风淡云清的说出那个“是”字，再次震撼了冯向杰，刺杀一名朝廷命官，一郡的太守，竟然如此的淡定说出口，沈良的心到底有多大，此人太可怕了。
“怎么？你还在乎蒋太守，此时他又有没有在乎冯家的死活。”
冯向杰眼睛呆滞片刻：“蒋太守的事，我可以帮你，他拿了我们的钱，此时我们冯家有难，竟然袖手旁观，所以冯家对姓蒋的早就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我得确保冯家先度过危机，而且只有冯家度过危机了，我才好找到借口请蒋太守前来。”
沈良依旧的面无表情：“嗯......”
之后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依旧沉稳的说出两个字。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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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冯家议事厅内，冯承文并四个儿子在一张桌子前分坐开。
气氛凝重。
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
“五成......”冯承文又重复了一遍。
他在犹豫，在做思想斗争，在犹豫要不要为一次还不能完全确定的失败付出代价。这更像是一场赌博，下对了赌注或许可以少输一些，下错了就会万劫不复，赢的机会则渺茫。
无论如何，最终还是要做出决定。
“好吧，就五成。”
“父亲......”冯向林和冯向鸿几乎同时喊道。
他们是反对这个决定的，如果真的这样，冯家的财富就所剩无几了。
即便是已经默认支持这项决定的冯向杰，听见父亲最终做出了这决定的那一刻也心里一惊。最小的冯向韦此时则是茫然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能再冒险等下去了，这是经验也是教训，你们四个要牢记。”
一阵沉默。
“还有谁有什么意见吗？”
没人说话。
“好，你们先退去休息吧。”
四个人依次离开了，冯承文慢慢闭上眼睛，他需要休息一会儿了，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也吃惊于沈良的布局能力。完美的布局，不急不慢，丝毫没有破绽，外人看来合情合理的表演，谜底揭开后又是合情合理的处理方式。简直无懈可击，这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罢了，当时他的那些稚气举动才应该是他这种年龄该有的，可是偏偏他却是这种老谋深算，一个少年，呵。
“砰砰砰”门响了几下，把沉思中的冯承文拉回了现实。
“请进。”
门开了，是冯向杰。
“杰儿，你还有何事？”
“父亲，有一事，孩儿想需要和您私下谈论一下，此事当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事？”
“沈良有意让我帮他引诱蒋太守和马护卫来徐州。”
“那是为何？”
“他要杀了这两人。”
冯承文毕竟也是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即便听见有人要杀太守，依然保持了镇定。
“杀马护卫我倒是能理解，但是杀太守......这个沈良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但那又如何，咱们的把柄在人家手中，只好乖乖照办。”
“但是他却答应了，等我们的交易完成后，我再帮他将蒋太守引来徐州即可。”
这话一出，老谋深算的冯承文也突然往前探了一下身子。
“他为什么要答应你。”
“听他的意思，他认定这次蒋太守和我们已经关系闹僵，蒋太守没有帮我们，我们自然是恨他的，所以我们也愿意杀掉蒋桧。我便顺水推舟，承认了我们已经和蒋太守不合，早有杀他之意。”
冯承文眯着眼，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食指轻轻的敲击着，片刻之后，突然笑道：“沈良也是百密一疏，我们巴结蒋太守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恨他呢。如此，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把沈良和他背后的人引到一处，然后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