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觉得手中的海碗有千斤重,在武当山上能够挥舞金瓜铁锤的双手,此时竟有些颤抖。
你看看这些大派出身的豪侠一入江湖就闯出了显赫的名号,比如孤鸿子的“飞鸿剑”,又比如杨逍、范瑶的“逍遥二仙”,再不济二流门派的焦仲还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号“过三拳”。
俞岱岩呢?先是被人当成饭桶,这下莫不是要有下山之后的第一个名号:卤子哥俞岱岩?来碗卤子俞岱岩?武当俞卤子?
把碗放在案台上,俞岱岩一个“梯云纵”使出了“凌空虚度”的效果,落在孤鸿子身边,拉起他就向外跑,这时候孤鸿子正吃了一大口胡饼,打算喝口汤的顺顺,这下可倒好,差点噎死。
身后伙食房里的姑娘们已经笑翻了天,还有胆大泼辣的小娘子,比如素衣小娘和端庄小娘正踩着长凳冲外喊:“俞大侠,再来一碗吧,卤子管够,要不你就胡饼吃?”
呵!明天还来,把这伙食房的吃食都包圆了,你们这帮小娘皮都去饿肚子吧!师傅来了也拦不住!俞岱岩在心中暗暗发狠,他那无法无天的混不吝性子,早晚把峨眉山变成“岱岩山”。
“嗝,俞嗝弟,你身上嗝酒水吗?”孤鸿子小心翼翼,一遍打嗝,一般看着俞岱岩的眼色问道。
孤鸿子有些怕了,他在年轻一代可是数得着的高手,碰上老一辈都能平分秋色,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他刚下山出道江湖那年,被恶人暗算,受伤掉进粪坑里都没慌,一个“粪里拔葱”再“粪然而起”飞出屎坑,于是“粪”起余力杀出了重围,然后养好伤,就把这帮恶人全杀了扔到粪坑里泄“粪”,当然他掉粪坑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而他也因为诛杀了一众恶人而声名鹊起有了“飞鸿剑”这个称号。
江湖里的女侠们还给他孤鸿子送了一句称赞:“白衣飞鸿剑,浊世遗独立。”
孤鸿子对这称赞很满意,他是有文化的,家里虽然是将门出身,但毕竟显赫过,回到家中翻了诗集,思来想去给自己设计了一套人前显圣的套路。
但凡路见不平或者交游同道,他都会先用“飞弦羽”身法背负双手,飘然而至,一定要做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效果,然后一边身姿潇洒,一边口中吟喝:“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完美很完美不是嘛,“飞鸿剑”在江湖女侠心中能与“逍遥二仙”并论,且以一敌二,平分秋色,与他给自己打造的这出场方式是有必然联系的。
说来遗憾,当时在“滟澜洲”要不是这个出场不适合,鬼才会在那弹剑而歌,很没格调啊,其他三人人手一件乐器,就他没有,显得他不够文雅,混江湖都不知道随身带件乐器,只能来个模仿狂士弹剑挽尊了。
如此强大、如此完美的他,江湖女侠的梦中情人,“飞鸿剑”孤鸿子,刚刚差点被俞岱岩随手拉走差点噎死,鬼门关里走一遭,他算是怕了,怕了这个看起来正常,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疯的“俞大牛”。
俞岱岩身上的“悟道酒”昨日就被这帮江湖老油条在“滟澜洲”的江边给吃干抹净了,他到晚上才想明白,这帮人谈事情用得着狂饮?就是贪他的好酒,你看“悟道酒”喝完,喝“竹叶青”的时候就开始道别,而且分别总得干两杯吧,结果就“舔一舔”完事?
俞岱岩身上哪有酒水,刚刚从伙食房跑出来走得急,也没带碗粥茶,这时候上哪里找水喝?
好了,孤鸿子吐了,这下不用喝水顺饼了。
孤鸿子本来只是噎着难受,但是好死不死想起了出道江湖掉进粪坑的往事,这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食道里的胡饼味道不对,再一打嗝,嗯?呕哇哗呸、呸、呸
见了风陵师太,俞岱岩可不敢造次,师太年轻时必然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虽然皮肤枯皱了,但那一身的气质与完美的骨相却诉说着她迷人的往事。
风陵师太拉着俞岱岩的手臂很是欢喜,像是一个母亲在关怀一个顽皮的幼子,俞岱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这一去啊,也不知道这山里会怎样,当年我师父带着我到这峨眉山开宗立派着实艰辛啊,我们女子不像你们男人,生来就能名正言顺的顶天立地,也不知是谁立下的规矩道理。我师父一个女子做掌门,总会遭人耻笑,遭人闲话。”风陵师太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可俞岱岩与师太一接触,便知道风陵师太的肉身已经临近崩溃了,全靠着一身真气维持着,真气也在慢慢的消散着。
“那时候这峨眉山上有好多流派却没有门派,有僧人,有道人,他们修习的武功都源出一处,据说是战国时候流传下来的,祖师是人称白猿公的动灵子。”风陵师太也不管俞岱岩爱不爱听,自顾自的说着:“他们看不惯我们女子当家,也不想与我们为伍,好在也都是道德之士,也不曾与我们为难。”
俞岱岩虽不知郭襄祖师创立峨眉派之前峨眉山是什么光景,但如此名山,不可能无人问津。
“虽然如此,可我师父和我都是要强之人,女子也不比男人差着些什么,师父便约峨眉山人比武正名。”风陵师太说起往事多少有些飞扬的神采,也是她其实不老,只是快死了而已:“这峨眉山流传的剑法当真厉害,若非我师父多有奇遇又家学渊源那就要输了,最后终归侥幸险胜。”
俞岱岩暗自心惊,这峨眉山传下来的武功真是厉害,那时的郭襄祖师已经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了,威名在横断山更是一时无两,可这些峨眉山人却能和郭襄祖师几乎不相上下。
“这些峨眉山人输了比武,自觉输了女人十分羞愤,无颜在此地继续修行,大多搬去了鹤鸣山。嘿,我师父却知这峨眉山传承的剑法是春秋赵处女所创的越女剑,远比江湖中流传的越女剑要厉害,看不起女人却用女人创的剑法,应当比输了比武羞愧。”
风陵师太虽然是个出家人,但就像她说的,她和她师父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嘴上也不大饶人:
“也不知这世道上为何如此,哪个男儿不是女人生的?女人却不能成宗做祖,我师父就偏要做,还叮嘱我要把门派发扬光大,要让天下女子都有个榜样,不但能做掌门,还能推翻元庭,恢复汉家衣冠,做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