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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从此我看见的男人都像你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臂,朝孟离一勾。水花轻溅,桃瓣回旋,湿润的肌肤衬着湿润的眼眸,逗弄着眼前人的神经。

孟离的心猛地荡了一下。然而就这一溅水的光景,那股伴着腐败气息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些。

不对,总感觉有哪不对。这人虽然长得跟叶浔很像,但神态举止完全不是叶浔。

莫不是老娘思君太甚,从此看过的男人都像他?

“怎么还不脱?”男人忽然开口,游动身体到靠近孟离的这一侧,纤葱似的手指托着下颌,“我不好看么?”

“好……好看。”孟离怕打草惊蛇,只能先应和着。

“既然好看,还不快些脱光了过来,难道要我出去帮你脱?”

没等孟离拒绝,男人哗啦一声从澡盆里站起来,修长劲瘦的身材赫然显现。迷蒙的水雾在男人的肌肤表面缓缓升绕,晶莹的水珠沿着他坚实却柔和的线条划过,一直滑到腰腹以下……

“你你你……”

孟离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再多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她的目光集中在男人昂然而起的龙首上,羞辱和胆怯尖叫着想要驱使她赶快把眼睛挪开,但好奇和震惊却又生生地把她拉回来。

不过有一件事似乎确定了。

这真不是叶浔,叶浔的没有这么大。

孟离僵直在那里,两只脚如同浇筑了水泥、生出了根系,结结实实地粘在地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抬起白皙修长的大腿迈出澡盆,眼睁睁地看着他光着脚丫,踩在猩红柔软的地毯上向自己走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伸出手,滑腻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胸前的衣襟。

“啊!!!”

垂死病中惊坐起,孟离终于触电似的跳将起来夺门而逃。胸前仿佛还沾着一滴洗澡水,恶臭与幽香夹杂着钻进她的鼻孔,让她一阵眩晕。

“八谷!八谷!”

回答她的只有阵阵丝竹管弦和娇声调笑。

她凭着记忆朝楼梯的方向狂奔,一扇扇房门砰砰地在她身后敞开,每一扇门里都传出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诱惑男声。

“我不好看么?”

“你怎么不脱衣服?”

“你跑什么?”

“……”

那楼梯明晃晃地就在眼前,然而无论孟离怎么跑,都接近不了分毫。甚至那楼梯眼见着越来越小、越来越虚无,最后竟渐渐看不见了。

鬼打墙?循环路?无限延展不知处?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直击灵魂的六问,孟离感觉自己掉进了盗梦空间。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整座环楼里的灯火刷地熄灭了,只有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幽幽蓝光在闪烁摇曳。

鬼吹灯。

孟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你跑什么?!”

一声晴天霹雳的怒吼在孟离的身后响起,如困兽嘶吼,若雷霆震颤。

那声音里仿佛有胶水似的,孟离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脚在地上生了根,半步都移动不了。

她梗着脖子,艰难地缓缓转过上半身,却看见刚才隔间里那个男人正赤条条地站在身后不远处。

只是与刚才不同的是,那个男人的皮肤已不是雪玉般的光滑白皙,而是腐烂的苍绿蜡黄,眼珠子里浑浊一片,嘴角向下耷拉着。

那肚皮鼓得像是里面塞了个磨盘,黄绿色的液体在里面咕噜噜直打转。

砰的一声,浓浓的恶臭瞬间把孟离裹了个严实。

“我……不……好……看……么……”

男人的声音......扎扎拉拉,如枯骨绞肉。

“hhh……”

孟离做了个“好”字的口型,却发不出后续的声音。她手心里全是汗,两只手握紧又松开,只想找个什么东西先丢过去,然后再转身跑掉。

对啊,丢东西!我不是会丢“手雷”么?

她想起自己曾在锁妖塔里徒手放光弹,把群妖炸飞的情形,顿时心里一喜,回忆着当时李荷念的那两句“芝麻开门”一样的口诀。

然而搜肠刮肚了半天,她却只想起“丹田”俩字来。

哎!不管了!先甩他娘的!

孟离深吸一口气,想要铆足劲,不料却猛吸了一大口臭气进去,差点呛晕过去。两只手也没甩明白,只是伸出去略抖了抖,跟洗完手甩水珠子没区别。

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光球霹雳弹甩出来。

完了,还是快跑吧!

“救命啊!!粽子啊!!!”

孟离撒开腿,尖叫着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身后的男人穷追不舍,沿路留下一溜黄绿腐臭的尸液。

周围的隔间渐渐变得矮小,最后竟缩成了一副副棺材。

排列齐整的棺材板不住地抖动着,有的吱呀开合,有的从缝隙里探出白骨森森,有的砰的一声四敞大开,干瘪灰绿的干尸如装了弹簧一般跳了出来。

孟离边跑边忍不住回头望,结果看见后面密密麻麻的干尸,潮水般地朝自己涌来,不禁头皮发麻。

忽然,她感到脚下一塌,脚踝处一阵刺痛。

她跌了个趔趄,啃了一嘴腥臭的泥土,回头看见自己的脚居然深陷地下,被一只骷髅紧紧咬住。

身后的腐尸男人几步就要跑到面前......

孟离使劲往外拔了两下腿,却感到那疼痛钻心刺骨,仿佛骷髅那两排牙齿都嵌进自己的骨骼里。

粘腻的长手再度朝孟离胸前的衣襟伸过来。

孟离闭上眼睛,心一横,希望这个游戏能赶快重启,最好死了之后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嚓!”

透过眼皮,孟离感到眼前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紧接着脸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脸上。

啊啊啊啊啊!!!

孟离赶紧伸手抹了一把脸,一睁眼,却看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雪白的鞋子,鞋子上面是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背影。

那男子双腿修直而纤长,腰肢瘦而有力,一条同样雪白的大氅无风自鼓,上面用灵力凝成的金丝绣着北斗星阵。

手中长剑寒光凛凛,粘腻的尸液在剑身上完全落不住脚,直沿着刃尖缓缓滴落。

“伤得严重么?”

他缓缓偏过脸,剑眉飞斜,漆黑深邃的眸子如同北极星般明亮,鼻梁高挺,嘴唇色淡而薄,棱角分明的下颌阳刚却不凌厉,神情清冷却不苍白,端的是一副超然世外、清尘脱俗的神仙模样。

孟离看得呆住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叶、叶浔?又一个叶浔?

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句魔咒:从此我看过的男人都像你。

“怎么?两年不见,连话都不会讲了么?”

两年不见?跟谁两年不见?我跟你不就一天没见吗?

孟离稳住心神,略略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人,发现他大氅上的北斗星阵溢彩流光,虽是第一次见,但不知为何却感觉莫名眼熟。

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是那种天天在眼睛跟前晃悠的熟,甚至脸颊都能记起那种冰凉丝滑的触感,仿佛是曾经天天拿来擦脸的。

“叶浔?是你吗?”孟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刚才澡盆里的那个叶浔还在她脑海里没甩出去呢。

“嗯?你说什么?”

孟离刚要再问一句,目光却忽然被周围的异动吸引住了。

她猛地抬头望去,却看见头顶不知什么时候撑起了一道泛着金光的结界,上面流动着一串串葡萄一样的花瀑。

结界外面,那具男尸已经被劈成两半,无数的尸鬼像爬墙一样,互相踩踏着向上攀爬着,腐臭恶寒的尸鬼与光洁华美的结界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结界,将不堪入目的肮脏隔绝在外,给孟离留下一片难得的净土。

叶玦静静地看着结界外堆得越来越高的尸山,然后转过身望着孟离,气势逼人。

“你怎么不还手?”

“我……”孟离一梗,脑子都没来得及过就脱出两个字,“忘了……”

“忘了?!”男子剑眉陡立,怒意横生,“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教?

孟离看着眼前这个皎洁如月的谪仙,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挣扎着往水面上浮起。

“看来你真是想跟我……”男子蓦地一拂袖,将“我”字遮掩了过去,“跟灵曜峰断个干净了。”

孟离当头一棒。

灵曜峰?断干净?这人难道是灵曜峰的叶长老,孟离的师尊,叶玦?

“就算你不愿用我灵曜峰的咒法,这两年你在外面,总该会些别的,”叶玦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淡,只是里面藏着些不易察觉的落寞,“何以被几个尸鬼追着跑,连手都不会还?”

“我不……”

不什么?这是一道送命题。

不会?你一个在灵曜峰修行了十几年的弟子,自立门户的掌门人,什么咒法都不会?说出去不让人起疑吗?

不想?难道你想被尸鬼捉住,拉你上床,然后生一堆小尸鬼?

“不什么?”叶玦剑眉微蹙,探询的目光仿佛钳住蛇七寸的铁叉,让孟离不憋出几个字不行。

“不……不是还有八谷嘛……”孟离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捞了个话头出来。

“八谷?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弟子?”叶玦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在哪?”

“……”

他在哪,臣妾也不知道啊……

叶玦看着孟离傻愣愣的样子,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待在这里,别动。”

他倏地越出结界,凌空悬于上方,白衣皎洁,好似夜空中的明月。

下面的尸鬼爬到结界顶上,如同拼死逃生的行军蚁,互相攀爬着、踩踏着,堆成了山,结成了锁,争相去揽够叶玦的衣摆。

“荧惑守心!”

随着叶玦一声霹雳似的爆喝,长剑指天,幽黑的地下空场瞬间金光万丈。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竟是无数令人目眩的流星雨点般砸下来。

孟离几乎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

她眯着眼睛,看见众尸鬼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转眼间被砸成了肉泥。

而落在结界顶端的流星,居然无声碎裂,金瀑般沿着结界表面温柔流淌,如万里星河四散奔行,若千寻街市华灯初上。

这也太美了吧!

如云开月明,白衣如雪的叶玦从星光中走来,恍若洛川之上孑然孤傲的洛神,飘然降于人世。

直等到光线渐暗,孟离的下巴也没能合上。

“又不是第一次见,至于如此惊讶么?”叶玦冰冷的声音把孟离拉回现实。

他朝孟离的脚微扬了扬精巧的下巴:“可还能走?”

孟离微微抬了抬脚,发现伤得其实并不重,也不知刚才那刺骨钻心的疼痛是幻觉还是什么。

但是她看着叶玦恍若神仙哥哥的样子,并不想说实话,只是忙不迭地摇头:“走不了了,好疼好疼。”

我走不了了,你得背我,抱我也行。虽然我是个已婚妇女,但我在这个世界还是个黄花闺女,不占点便宜就亏大发了,更何况你简直就是叶浔的翻版,占你便宜也不算出轨。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让孟离当场石化。

“哦,”叶玦的声音里毫无波澜,“那就跳吧。”

???

那就跳吧……就跳吧……跳吧……吧……

“这么不怜香惜玉的吗……”孟离瘪着嘴小声嘟囔。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走一跳。一个平稳前移,如海面上滑翔而过的白鸥,一个张牙舞爪,如铁锅上油炸暴蹦的豆子。

只是两个人并没有朝楼梯那边走,而是往地下更深处走去。

叶玦昂首向前踱着,纵着灵力往前平推,脚踝高的尸堆像是被船行过的水面,朝两边让开一条路。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孟离一眼,但脚步却是出奇的慢,似乎是怕孟离跟不上的样子。

空气沉默而尴尬,只剩下尸块退去的哗啦声和孟离蹦跳的咚咚声。

孟离实在看不出叶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清清嗓子,笑嘻嘻地开口问道:“师尊,我们要到哪里去呀?”

叶玦的身形忽然一滞。

“你……还认我这个师尊?”

“……”

孟离也停住跳步,她看见叶玦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眼中惊喜、自嘲一闪而过。

那一瞬,她忽然有些心疼。

真不知这师徒二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不过叶玦并没有给孟离更多思考的时间,那些复杂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一副冷峻的面瘫模样迅速换了上来。

“八谷和灵曜峰的两个弟子尚不知去向,我们自然是去找他们了。”

“那他们都在哪呢?”

“找都还没有找到,我怎知他们在哪?”叶玦的脸上又挂上了千年玄冰。

“……”

孟离讨了个没趣,冲着叶玦的背影直吐舌头。

然而两个人未行多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扇精致的木门。门缝里透出股股蒸汽,熟悉的香味也跟着飘了出来。

叶玦没有犹豫,抬脚踹开了木门,眼前的景象让孟离目瞪口呆。

只见木门的后面,竟是一个数丈见方的大池子。

池子里水汽蒸腾,屋子里闷热难耐,粉红色的花瓣扬扬浮于水面。

而在那蒸汽的掩映里,花瓣的缝隙间,竟斜倚着、躺靠着十几个浑身赤·裸、容颜绝色的男子。

那些男子舒展着四肢,正神色慵懒地瞧着孟离。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十几个男子竟清一色的,长着跟叶玦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