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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致命的伪装

虽说是想办法,周曦沐脑中一片空白。陈确铮无论是长相还是年纪都肯定会被要求脱衣检查,这是逃不开的。周曦沐去流动的烟贩处买了一包烟,一边抽一边四处寻找机会。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听到了有人用日语在大骂着,还听到孩子声嘶力竭的哭泣,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因为事关日本人,百姓根本不敢围观,周曦沐认出他们就是刚才日本人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儿一女,身边放着四五个箱子,他们身着华丽的和服,不可一世,旁边有两个举着步枪的日本兵,毕恭毕敬地跟在身边。他的女儿大概三四岁,手中抱着一个洋娃娃,一脸得意的样子。对面跪着一个中国女人,只见她面容惊惶,满面泪痕,怀里抱着一个跟日本人的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在声嘶力竭地哭泣。

“娃娃,我要娃娃,我要娃娃……”

“求求你饶了我们吧,她只是个孩子,不懂事。”

日本男人不懂中文,一脸的不耐烦,对着那个女孩狠狠踹了过去,母亲马上用身躯挡住,正好揣在她的腰眼上,她紧紧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声。

一个日本兵上前一步说:

“松井大佐,需要我们现在杀了他们吗”

那个叫松井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好像一只不着急吃掉爪下老鼠的猫一样,走到女人面前,弯腰看着她。

“臭支那人,整个中国都是我们的了,我女儿想要你们的洋娃娃是你们的荣光!他现在一直哭,我手下的士兵看着心烦,说不定会一枪打死她呦!”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对他说的话完全听不懂,但还是紧紧捂住女儿的口鼻,不让她发出声音,捂得太紧,小姑娘竟然昏了过去。

日本男人满意地对女人扬了扬手。

女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转身就跑,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日本人又对她举起了枪瞄准:

“夫人,看看我的射击技术有没有退步?”

她的妻子露出期待的神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正在这时,周曦沐走了过去,他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对他们行了一个礼,用标准的日语对日本男人说道:

“松井大佐,您好。我是山田君的中文翻译兼秘书,我叫莫许有。山田君派我来接您和您的家人到火车站旁的宾馆小憩,他们正在做欢迎酒会的筹备,到时我会派专车送您去就会现场。”

“莫许有?他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我刚来不久,还请您多多关照。”

周曦沐带松井一家来到火车站旁的一间高级宾馆,在宾馆顶层开了最高级的一个房间,提着行李袋松井一家人入住。然而整个过程中两个日本兵一直紧跟左右,周曦沐一直无从下手,只能离开。

周曦沐看了一眼宾馆大堂的时钟,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快来不及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去宾馆的一楼的餐厅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

周曦沐去酒店餐厅拿了两个冰淇淋,敲响了松井房间的门。

孩子们看到冰淇淋都特别的兴奋,周曦沐告诉他们,宾馆的餐厅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只是他的手拿不了了。孩子们一听就央求妈妈带他们去餐厅,松井带着妻儿一起去餐厅,两个日本兵也一起跟去了。

周曦沐将他们送到餐厅用餐,他离开时经过一位客人身边,看到他椅子后面的手杖,不经意偷偷带走。

两个日本兵在原地站岗,明显感觉到尿急,周曦沐向松井请示,带他们去酒店的厕所,松井点点头。

周曦沐带两名日本兵来到酒店一楼的卫生间之后就把门反锁上,他告诉他们下午的宴会会有许多舞女到现场助兴,两个日本兵听得无限神往。正在此时,周曦沐突然抽出手杖击昏其中一名日本兵,并拔出他腰间的手枪对准另外一名日本兵,很快制服了两人。

一是怕枪声引起骚乱,而是他的确不想伤人,周曦沐最终只是击昏两人,捆绑并堵住两人的嘴,反锁在厕所,就抽身离开了。

周曦沐快步回到餐厅,装出特别紧张的样子,对松井耳语说山田君已经到了,说是有要事找他,正在宾馆房间等他。

松井起身跟随周曦沐进入电梯,电梯门一关,周曦沐就一棍向松井后颈击去,松井毫无防备地应声倒地,周曦沐按了四楼的按钮,电梯门打开,周曦沐将松井拖出电梯,拖进了楼梯劲头的储物间。周曦沐反锁储物间的房门之后,换上了松井的全套衣服,把自己的袜子塞进了只穿内裤的松井嘴里,将昏迷的松井牢牢捆绑在储物架旁边,并反锁了门。

周曦沐走出宾馆后直奔火车站,距离开车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了。陈确铮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流,看到四处探查的日本人,内心惴惴不安,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等了好久,终于看到周曦沐出现,他手中提着一个布包裹,居然是穿着一身和服,而且这身和服看起来有点眼熟。

周曦沐带着陈确铮就往车站的检票口走。

“周老师,这和服……”

周曦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头油,将头发从中间分开,油光锃亮,他目不斜视,做出目空一切的傲慢派头径直向前走去。

“什么都不要问,一会儿看我的,你千万不要出声。”

周曦沐大步流星向检票口走去,陈确铮看出来了,周曦沐想要假装成日本人,送陈确铮过关,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紧紧跟上。

之前周围四处搜寻的日本兵经过他们身边,看到周曦沐的气势都以为他是日军的高官,并未多做怀疑。周曦沐略微放了心,可是快走到检票口时,周曦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看到检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扛枪的日本兵,旁边还有一个翻译,对进站的旅客严加盘查,正好有一对身穿和服的日本夫妇带着他们跟陈确铮年龄相仿的儿子进站,他们虽然点头哈腰地礼数周到,但还是认真盘问了几句才放行。

周曦沐一边盘算一边慢慢向前走,陈确铮在他身后默默随行,他不知道周曦沐内心有什么想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正当两人快走到检票口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陈确铮的肩膀。

陈确铮回头一看,心中大惊,眼前的人就是六七月在西苑军训时曾跟他比过射击的燕山大学学生钱胜权。

真是个麻烦角色,陈确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遇上他。旁边的日本兵看看钱胜权,顿时眼光中充满了怀疑。

“陈确铮,好巧!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那位……是谁呀?”钱胜权看看陈确铮,又小心地打量不远处站在那里的周曦沐。

陈确铮知道自己一说话就肯定露馅了,他只能装作不认识钱胜权继续往前走,谁知道钱胜权跟著他不放。

“哎,你怎么不理人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你们学校的人都走了吗?”

眼看着走到了检票口跟前儿,周曦沐发现两个日本兵和那个中国翻译都在狐疑地向这边张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周曦沐大步流星向陈确铮走来,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直接对准钱胜权的头,用日语大声吼道:

“八嘎呀撸,你这个混蛋竟敢误我的事,你不想活了吗?”

这把手枪正是林礼仁跟他在车站分别时送给他防身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看到周曦沐黑洞洞的枪口,钱胜权直接腿软坐在地上,随即反应过来,马上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

“长官饶命,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长官饶命啊!”

两个日本兵和中国翻译凑上前来,看到周曦沐走向他们,并未拦阻,但他们深处胳膊,挡住了他后面的陈确铮。

“都给我闪开!耽误了我的事情你们都给我切腹自杀!”

“长官,”其中一个日本兵小心翼翼地开口,态度颇为恭敬。

“大佐,上级的命令,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日本兵后退一步,仍旧不肯退让。

“我是天津驻屯军参谋部大佐松井佑一,你们想查他?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永见参谋长的公子!好啊,你们查啊!但你们俩得告诉我你们的名字,等我回天津参谋部要向永见参谋长汇报,到时候你们就等死吧!”

开往汉口的火车鸣响了汽笛,屡屡白烟团团从火车头处冒出,火车要开车了。

周曦沐的强势让两个日本兵瞬间没了主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陈确铮索性走到他们面前,抬起了双臂,做出配合检查的样子,两个日本兵自然谁也不敢冒险去扒“参谋长公子”的衣服,最后一起齐齐地给周曦沐和陈确铮行了一个军礼,伸手做出放行的姿势。

周曦沐和陈确铮见状,不敢再耽搁,虽然内心已经焦急如焚,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进了检票口,陈确铮用余光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钱胜权伺机连滚带爬的跑走,大腿根部湿了一片。

这是一招险棋,但他们赌赢了。

一到门口日本兵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就飞跑起来,赶到月台时,火车马上就要开车了,月台上人头攒动,挤满了话别的人群,火车的汽笛持续地轰鸣着,车头喷出缕缕白烟,周曦沐从钱包中取出仅有的三百块钱,放在了陈确铮的口袋里。

“这钱你拿着应急,只要出了北平城,你应该就安全了。”

周曦沐想了想,又掏出了一个布包袱,塞在陈确铮手里。

“一定要收好,当然我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用上它。”

陈确铮没有打开布包袱看,但从形状和触感来看,他知道,就是刚才周曦沐掏出的那把手枪。

周曦沐持续在包里搜寻着,掏出了一方印章。

“这枚印章也留给你吧,上面刻着文天祥曾说过一句话:存心时时可死,行事步步求生。我只想让你记住,生命是珍贵的,因为一时意气逞匹夫之勇而伤害到自身,并不是智者的作为,知道吗?”

陈确铮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枚印章是我的心爱之物,好好保管,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吧。”

陈确铮眼眶微红,他刚想要说什么,火车已经缓缓开动了,陈确铮只能一跃上了火车,周曦沐一边跟着火车奔跑,一边对陈确铮挥手。

“保重!”这是周曦沐对陈确铮最后说的话。

“老师你也保重!”说完这句话,陈确铮的眼眶红了。

他眼看着火车越开越快,周曦沐奔跑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对他笑着挥手,最终淹没在送站的人群之中。

火车开离了北平城,带着陈确铮远离了一切不可预期的危险、珍重道别的话语、紧紧攥在一起不舍得分开的双手、惶惶然不知前路的双眼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眼泪。

“周老师,谢谢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听你上课。”陈确铮抚摸着那枚印章,在心中默默地说。

“会有机会的,只要日本人没有把我们这些教书匠杀光,你们就一定会有课上,有书念的!”周曦沐看着列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在心中这样回答。

周曦沐目送列车开远,心下松了一口气,无论未来如何,陈确铮的命算保住了。周曦沐赶忙去火车站的厕所里把自己的衣服换上,这身衣服他真的再也不想多穿一秒了。出站时他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想必那个叫松井的现在应该还困在旅馆的杂物间里吧。

脱险之后,周曦沐才想起阮媛的药还没有买,他匆匆挤过推撞的人群,急急忙忙往药房奔。到了药房,他拿出药方让伙计抓药,结账的时候发现钱包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把全部的钱给了陈确铮,周曦沐不禁苦笑。

药是必须买回去的,可是他不想回去拿钱。倒不是因为担心妻子数落,只是因为这一段奇遇他并不想说给任何人听,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和朋友,只是他在这个故事里难得地当了一个路见不平、仗义疏财的侠士,他只想独享这段回忆。他也替那个少年担心,不知道他此行到底能走到多远,他能顺利地回到老家吗?一路奔波他的肩上的伤能得到及时救治吗?这份隐秘的担心和焦虑还是他独自一人承受来得好。

可眼前的困境必须得解决,正着急的时候,周曦沐突然发现对面刚好有一个当铺,大大的“当”字让周曦沐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翻遍浑身上下,刚好有一个领带夹和一对袖扣,都是当年在欧洲留学去法国游历的时候买的,领带夹和袖扣是成套的,都是纯银打造,上面镶嵌了上好的琥珀。周曦沐毫不犹豫地从衬衫和领带上将它们卸下来,直奔当铺。乱世的东西都不值钱,但当出的钱给阮媛抓药是绰绰有余了,周曦沐长出了一口气,给药店伙计付了钱。

药店伙计手脚麻利地给周曦沐抓着药,周曦沐却盯着那放中药的一排排的小格子出神。眼下的世道,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可他总还有一点奢望,希望把这书能再教下去。北平的氛围越来越紧张了,他和莳芳是不是也应该走呢?可是学校在这儿,他们走去哪儿呢?暑假结束了学生们还要回来读书啊!周曦沐越想越想不明白,心中一团乱麻,伙计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发现药早已配好,忙不迭付了账,提了药走了。

此时的周曦沐想不到,这次宿命的相遇早已埋下了悠长的伏笔。在不久的将来,他将和这个青年重逢,两人的命运会产生更深的羁绊,命运是一双无形的手,制造所有的相逢和离别,而人所能做的,就是珍惜所有的缘分,把每一次的相遇,都当做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