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晚来我房里做什么？”宁青叶看着楚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楚珺了，所以之后也懒得管他。没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第三次又要来探她鼻息。
她很像会在半夜睡着睡着就没命的人么。
楚珺没想到宁青叶还没睡，见她突然睁眼被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落，“十…十一，你还没睡吗？”
宁青叶坐起身子，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睡了，又被你弄醒了。”她看着楚珺，明知故问道：“你大半夜来我房间干嘛？”
楚珺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你…梦到你…”
他越说脸上的神情越惊慌，眼里泛起了水光，最后甚至哽咽在那里，忧伤的眼神看着宁青叶，勉强露出个笑容，“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今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中，十一悬浮在忘川河上，她遍体鳞伤，身上鲜血淋漓。
血一滴一滴地滴入忘川河中，岸上盛开了大片大片红色的花。
忘川河的恶鬼们向上扑涌想啃食她的血肉。
岸上，仙、魔、妖、人，鬼．．．各界生灵都围在一起，他们的法术、武器一个劲儿地朝岸上丢，他们面色狰狞地叫嚣着，每个人都想杀了十一！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十一，想让她躲开。可声音卡在嗓子里无法发出，他想扑上去抱紧十一，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铁链拷着，他居然身处地狱，身受红莲业火焚烧。
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痛，可最痛的，还是心。
十一不躲不闪，将他们的攻击悉数受下，她的血肉被恶鬼啃食，现在模样很不堪，可那双温柔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
每当十一身上增添一道伤口，他身上的锁链就会少一条。
他愤怒、他心痛、他恐惧，可他．．．无能为力。
他想制止十一这傻傻的举动，可身体无法触及到十一，声音无法传达给十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一的鲜血流干，**被恶鬼啃食殆尽。
十一死了，骨头被恶鬼拉扯到忘川，彻底不见了踪影。捆着他的锁链终于全部消失，他不必再忍受这红莲业火灼烧之苦。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锁链失去了又如何？
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奋不顾身去奔赴的人。
不受红莲业火又怎样？
身上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胸口空荡荡的，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心。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忘川河畔，他想杀了所有人给十一陪葬，可先前那些伤过十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他甚至都无法为十一报仇。
胸口痛的无以复加，他看着平静的忘川，凄惨一笑，纵身一跃沉入水中。看着眼冒绿光朝他围过来的恶鬼们，眼中全是解脱和幸福。
十一，我来找你了。
．．．．．．
宁青叶：……
“你梦到我死了？”
楚珺沉默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要死也是我死又不是你死，人都会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宁青叶以为楚珺是由梦中她的死想到了自己，害怕自己死才会这样。
宁青叶丝毫不在意这一点，生死生死，有生必有死。仙、魔、人都逃不过，他们都会死，仙只不过寿命长了些，可总归也会死的。
“就是你死我才会这么难过啊！”楚珺情绪有些失控，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梦中情绪无法抽离，梦里宁青叶离开她的感觉太逼真，他现在都感觉胸口处一阵钝痛，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宁青叶沉默了，她盯着楚珺，探究的视线似是要把楚珺看穿。
“我死了，你会难过？”
楚珺用力点头，“当然会啊。”他连梦中失去宁青叶都心痛的无以复加，当然会难过啊！
这次换宁青叶沉默了。
“我不会死。”良久，她缓缓道。看着楚珺垂头丧气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认真道：“梦里都是假的，如果我在梦里死了，才说明我在真实世界会活的很好。”
“我修炼百余年，从一个凡人修成了仙，堪称逆天改命都不为过。所以，我绝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你之前。”
楚珺怔怔地看着宁青叶，这时的他还没注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宁青叶对自己的恶意了。
宁青叶说完后手心一翻，手中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在楚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药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楚珺猝不及防地被噎到了，咳了两声将这颗药丸顺下去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宁青叶唇角带了浅浅的笑意，眉眼弯弯，轻声道：“毒药。你非吃不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反抗的。”
楚珺无奈地笑了，他哪里会反抗，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甘之如饴，莫过于此。
“睡吧，明日一早起来还要赶路。”
“恩。”楚珺想离开，却又被宁青叶叫住了，“如果害怕继续做噩梦的话，可以睡在这里。”
楚珺猛地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青叶，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吗？！”
宁青叶挑眉，“不然你三番五次的来我这里探鼻息，吵得我也没法休息。”
楚珺脸一红，先前没觉得有什么，被宁青叶揭穿以后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宁青叶拿了一卷铺盖扔到地上，“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若是想在我这里待着，就只能睡地上了。”
楚珺使劲点头，肯定道：“就睡地上，我就喜欢睡地上。”
宁青叶轻笑。总算让他睡下了，自己就宿在他身边，活生生的自己，这样他总不会再半夜被惊醒然后偷偷摸摸地来探她鼻息了吧。
宁青叶想的很美好，然而楚珺睡下没多久，她就皱着眉起身。
借着月光的照射她才看清，楚珺满脸惊恐，嘴巴微张像是想说什么，碍于在梦中所以张不开口，脸憋得通红，看上去极为痛苦。
“又做噩梦了？”宁青叶眉毛拧做一团，“恐怕是魂魄从地府回来后沾了几分鬼气，所以容易被噩梦惊扰。”
宁青叶看着楚珺痛苦的样子，也有些头疼，这种情况她可帮不上忙，索性推了推楚珺把他推醒。
“又梦到我死了？”宁青叶沉着脸问道。
楚珺苍白着一张脸，额上都是冷汗，有些无力地点点头。
宁青叶冷哼一声，“都和你说了我不会死，还怕成这样。活该。”然后躺下盖着被子，似是要睡了。
楚珺擦擦脸上的汗，见状也躺下了，他想他今天还是别睡了，免得又被噩梦惊醒。
正准备睁着眼睛硬抗一夜，面前却突然垂下一只手。
宁青叶躺在床上阖眼，似是已经入睡了，只是右臂伸到了床外斜斜垂下，正好搭到楚珺身侧。楚珺看着那双修长的手，轻轻笑了，伸出手拉住它。
宁青叶似乎察觉到了，身子由侧身转向平躺，但是那只手臂一直任由楚珺拉着，丝毫未动。
她的手微凉，修长却不纤细，反而很有力道。指腹还有不少茧子，手心握着很粗糙。
可楚珺拉着这样一双手，确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慢慢合上眼。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他想。
一夜好眠。